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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祥見廳內並無其他首領,疑道:“各營頭領為何不到?”張獻忠道:“眾人隨後便到,請闖王早來,
先定一事。”高
祥道:“眾人不到,不宜商討大事。”張獻忠笑道:“眾皆庸淺之輩,不足與謀,獨闖王遠見卓識,有深遠之思。”高
祥擺手道:“
祥愚懦,並無高論,來此只想聆聽各家之言。”羅汝才笑道:“闖王不必太謙。我昨夜與獻忠燈下長談,權衡利害,已定決心。”高
祥道:“什麼決心?”張獻忠來到
祥面前,正
道:“官軍不
即到,滎陽萬分危急,各家聚而不合,實難拒敵。我與幾位兄弟私下商議,竊以為必得推一人為主,轄制各營,始能力抗強敵。”高
祥點頭道:“兵事已近,正當如此。”張獻忠笑望
祥道:“闖王果真與獻忠不謀而合?”高
祥道:“有識之士俱有此意,非
祥一人獨有是想。”張獻忠喜道:“如此真各營之福!”忽然跪下身去,衝
祥連連叩拜。羅汝才與左、革二人也相繼起身,向
祥打躬不迭。
高祥慌忙站起,愕然道:“諸位這是何意?”伸手來攙獻忠。張獻忠掙脫其手,滿臉摯誠道:“我等商量一夜,逐一品論各營頭目,覺得只有闖王可堪大任,當為盟主。今
闖王依允,真是天大的喜事。”說罷又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
高祥側避不受,說道:“此事乃幾位私相議定,各營豈能依順?況
祥德薄才疏,萬難為眾家之主。幾位一番好意,
祥銘
不忘,此事卻不可再提。”張獻忠急道:“闖王德高望重,
可容物,我等效命旗下,必能安泰。若此位落入
徒手中,各營休矣!”李自成心中詫異,不知幾人有何圖謀,但想獻忠等人既有此舉,正可順水推舟,議成此事,於是說道:“獻忠、汝才一片至誠,闖王不必推辭了。”高
祥
然不悅,斥道:“此等大事,安能擅自議定?爾等
陷我於不義,居心何在!”張獻忠臉上變
,緩緩起身道:“我一番誠意,闖王何故斥責?各營人數雖眾,但有我張、羅、左、革四營力保,也必能使闖王如願。闖王無須憂慮。”高
祥連連擺手道:“此事萬萬不可。各位不必多言。”張獻忠冷下臉道:“這麼說,闖王是堅辭不受了?”高
祥道:“正是。”張獻忠似不放心,又追問道:”若此事有變,其位易主,闖王可會生悔?”高
祥不假思索道:“不義之舉,避之猶恐不及,安能有悔?”張獻忠翹指讚道:“闖王仁人君子,委實令人欽佩!既是如此,獻忠不避譭譽,
求此位,到時望闖王鼎力相助。”說罷衝
祥深施一禮,低頭竊笑。李自成心中一沉:“原來這廝居心在此!闖王果入其彀。”冷笑道:“君子可欺之以方。此等伎倆,令人不齒。”話音剛落,只見一嘍羅跑入道:“各營頭領俱已到齊,請八大王示下。”張獻忠狡計得逞,大是得意,也不理會自成譏誚,說道:“快快有請。”那嘍羅奔了出去,少時引進來足有六七十人。這夥人服裝不同,神情迥異,或兇惡、或
詐、或冷漠、或
昂,洶洶而入,各俱形態。當先十幾人顯是各營之長,紛紛坐於廳中座內,餘者各從其主,立於兩旁。眾人似已等了一陣,入廳後喧聲不斷,頗為不耐。
李自成見一干首領俱已到齊,心道:“看來眾人早到,必是被獻忠引至別處,只待用話賺住闖王,便要煽惑眾人,奪位稱尊。”他不知各營首領是否已依順獻忠,當下不動聲,靜觀其變。週四立於自成身後,目光在眾人臉上掃來掃去,顯得異常興奮。
張獻忠故作沉,並不開口,暗中卻向羅汝才頻遞眼
。羅汝才會意,輕咳一聲,起身道:“今
眾位兄弟大會滎陽,真可謂人才濟濟,盛況空前。汝才見了這等聲勢,頓覺心寬膽壯,身有所依。”眾人聽他講話,都靜了下來。
羅汝才笑望左右,頻頻拱手,與幾位的頭領寒暄過後,又道:“近聞官軍入豫,
行清剿,聲勢雖隆,亦不過蚊蟻之擾,實不足慮。想我十三家兵合一處,聚眾五十餘萬,正當齊心協力,大幹一場。”一言未罷,忽聽一人
聲大氣地道:“官軍八十萬大軍,分四路
來,眼看快到滎陽。大夥腦袋也不知能頂幾天,還他孃的胡吹大氣,說什麼蚊蟻之咬、臭蟲之咬,還要腦袋不要?”羅汝才聽此人言語無禮,微微皺眉。尋聲望去,見說話之人身材
壯,濃眉闊口,正是河南巨寇九條龍,心道:”這廝
鄙,不可理喻。待定了大事,再整治他不遲。”笑道:“老兄說得不錯。正因官軍勢強,才將眾位邀到此處,共商大計。”九條龍腦袋一晃,正要再放厥詞,一人已搶先站起,叫嚷道:“老子與官軍鬥了多年,見了兔崽子們便殺,也不怕它人多勢眾,用不著像娘們似的聚在一塊,嘀嘀咕咕,縮頭縮腦。”眾人看時,見這人身高膀闊,大手大腳,彷彿鐵塔一般,認得是猛賊混十萬,都
出怒容。一人騰地站起,指點混十萬道:“張、羅兩位頭領聚眾議事,
圖萬全之策。你怎敢示勇逞狂,辱罵各營兄弟!”混十萬脖子一擰,怒視這人道:“老子聽說你在襄陽一帶追雞打狗,還不知羞恥地起個匪號,叫什麼橫天王?嘿嘿,橫你娘個腿!你要不服,老子即刻回營點齊人馬,與你見個高低!”橫天王身材高大,與混十萬相差無幾,聽後冷笑道:“不用回營喊人,爺爺這便收拾你!”大步邁上,揮拳擊向混十萬面門。
混十萬正要招架,背後忽竄出一青衣人,也不見如何出手,左掌已按在橫天王口,喝聲:“滾蛋!”掌力驟吐,將橫天王擊得騰空飛起,向後摔去。便在這時,只見一藍衫人突然搶上,袍袖在橫天王
間一拂,橫天王偌大的身軀立時轉了方向,穩穩落回座中。這藍衫人右足在地上一踏,廳內數寸厚的青磚竟被帶起幾塊,直奔混十萬
來。混十萬驚呼一聲,抱頭蹲身。那青衣人輕笑一聲,右腿猛然蕩起,在空中胡亂踢了幾下,收腿之時,數塊青磚已齊齊整整地疊在他足背之上。那青衣人足尖一彈,幾塊青磚飛了出去,不偏不倚,又落回原處。若不細看,真不信幾塊青磚曾離地而出。
那藍衫人面一變,喝道:“閣下是誰!”那青衣人苦苦一笑道:“同是落拓之人,何必多問?”二人相視許久,都認出了對方,抱了抱拳,各自退在一旁。橫天王、混十萬經此一變,銳氣大挫,四目瞪視,卻不敢再逞兇蠻。
週四見了青衣、藍衫二人身手,暗暗稱奇:“這二人武功之高,實不多見;若行走江湖,足可揚名。為何卻投在反營,為人廝役?”眾人見此一幕,也都愕然。羅汝才引眾人注意,走到大廳當中,笑道:“汝才前時所言,並非託大之詞。其實官軍確不足慮,怕只怕眾位背心離德,不能相合。所謂同成異敗,即在於此。若眾位同功一體,共抗強敵,官軍必鎩羽而歸。”眾人紛紛點頭。
一人起座道:“汝才兄言之有理,不知有何良策?”羅汝才見這人中等身材,面孔清瘦,目中光閃閃,正是在冀南一帶頗有聲勢的
塌天李萬慶,笑道:“此紛亂之時,正應推一人為主,統轄各營,方可決難去疑,率眾共圖大計。”眾人聽他一說,都亢奮起來,七嘴八舌,又亂成一片。有幾人老成持重,默默無言,神情卻頗為古怪。
塌天道:“汝才兄所言極是。不知
推何人為主?所謂人心所向,惟道與義。這人若無容納百川的
襟,實難擔此大任。”羅汝才頻頻點頭,正
頌讚獻忠,引眾人入甕,張獻忠卻站起身來,高聲道:“我與汝才等人苦思一夜,覺各營頭領雖都是一方人傑,但說到心懷坦蕩、光明磊落,卻無人能與闖王相比;況闖營人多勢眾,又有闖將這等雄略之士。思之再三,竊以為合當立闖王為主,再無它議。”眾人對高
祥本懷敬慕,但聽獻忠說什麼“心懷坦蕩”、“光明磊落”云云,分明是暗貶眾人行事齷齪,難當重任,心下均生妒意。有幾人大是不忿,咂舌連聲。
一人霍地站起,憤然道:“闖營人多勢眾,難道我營兄弟都是草木?闖將是雄略之士,難道我順天王是飯袋酒囊!”眾人聽順天王一說,齊聲附和,對闖營充滿敵意。高祥長嘆一聲,側目望向廳外。李自成低頭不語,若有所思。
張獻忠見高、李二人都不言語,微意外,但知如此一來,闖營眾望已去,當下強抑喜悅,做無奈之狀道:“我本
推闖王為主,誰想闖王堅意不受。我幾番相勸,闖王均出言申斥,責我
陷他於不義。最後竟義正詞嚴,聲明無論何人為主,闖營都竭力盡忠,決不與爭。”轉頭望向
祥,恭聲問道:“獻忠所言,可是闖王本意?”高
祥窺破其心,已生厭憎,冷冷地道:“舉盟立主,當由公議。
祥豈能擅自稱尊,貽笑天下?”張獻忠道:“闖王高義,人所不及!若就此退出,何人可堪此任?”眾人見
祥高風亮節,不爭虛位,妒意全消,又紛紛向
祥說些諛詞。
李自成聽周遭頌詞如,頗為
麻,冷笑道:“闖王不妄自尊大,只因義之所驅,有所不為。諸位
立盟主,不知以何為憑?如一片真心,只為求明達之主,闖王確是當之無愧。”眾人聞言,笑容均斂,廳內頓時鴉雀無聲。張獻忠嘿嘿一笑道:“闖王既然淡泊,便該將此位讓與高賢,何故出爾反爾,不顧顏面?”李自成正
道:“闖王謙謙君子,向來容賢納善,果遇高賢,又怎能不讓?試問在座諸位,有哪一位德望高過闖王?若真有其人,我闖營必奉他為主,甘受驅役。”眾人暗暗思忖,均
威德不著,難及
祥,是以面面相覷,無人做聲。羅汝才見已成僵局,說道:“闖將之言,甚是有理。我與獻忠本意,也想立闖王為主,適才苦苦相勸,闖將都已看到。怎奈闖王執意不允,反責我二人陷他於不義。我二人出於無奈,才改弦易轍,另求新主。闖王已將事情做絕,此時再立他為主,豈不有沽名釣譽之嫌?”眾人聞此狡詞,又來了
神,異口同聲道:“不錯。闖王切莫再爭此位,汙名譭譽!”李自成掃了眾人一眼,轉望羅汝才道:“以汝才兄之見,何人可做盟主?”羅汝才笑道:”各營之中,闖王以仁德見長,獻忠卻以威武服眾。大戰在即,正應立獻忠為主,借其無匹神威,挫敗強敵。”左、革二人也吹捧獻忠道:“闖王仁德,只能用於平常,如今大敵壓境,正需猛帥。獻忠縱橫南北,有蓋世之威。各營歸他調遣,必能生龍活虎,百戰百勝。”張獻忠故作謙遜道:“獻忠
鄙之人,一無所長,如何敢為眾家之首?但說到上陣殺敵,保各營兄弟周全,卻是責無旁貸。”說罷望向眾人,滿臉帶笑,目中卻
出兩道寒光,在眾人臉上剜來剜去。
其時反營雖多如牛,實力上卻以獻忠、汝才、
祥和老回回四家居首。此四家除老回回稍弱,其餘三家原在伯仲之間:闖營以勇猛頑強見長;羅營則訓練有素,極擅野戰;獻忠所部強悍兇猛,猶在闖、羅二營之上,而殘暴狠戾之風,更非餘營所及。眾人懼獻忠威勢,向來不敢爭競,眼見闖營也難與之抗衡,而羅、左、革三人又極力擁戴,心下雖然不滿,卻無人敢出言頂撞。
羅汝才見眾人不言不語,神情古怪,說道:“獻忠治軍嚴整,賞罰分明。眾位若無異議,便奉其為主,共商拒敵之策如何?”他連問三聲,毫無回應,發覺眾人都望著高、李二人,於是衝李自成道:“此事已定,闖將以為如何?”李自成譏諷道:“人而無信,不知其可。”說罷微微轉頭,向週四使個眼。
週四心領神會,突然仰天大笑。這一笑洪亮異常,四壁灰塵俱下。眾人兩耳被震,均頭大如鬥。
週四大笑聲止,眾人立覺頭上似卸下了一個緊箍,同時噓口長氣,撫息。張獻忠死盯住週四,本
惡語申斥,但想此時失態,大為不妥,只得強壓怒火,假做從容。羅汝才見週四立於自成身後,恐自成又有詭計,便不問週四所笑為何。革裡眼氣盛心
,喝道:“何處野驢,竟敢在此狂叫!難道立八大王為主,你心中不服麼?”週四惱他無禮,右手蜷指輕彈,一股勁氣
而去,嗤地一響,革裡眼頭上方巾墜地,一綹髮際隨之飄落。這一手隔空擊物,勁力拿捏得極有分寸。眾頭領莫名其妙,也不覺如何難能,一旁的數名隨從卻都“咦”了一聲,驚詫不已。
革裡眼髮際散亂,著實狼狽,怒吼道:“小兒無禮,快與我拿下!”話猶未了,廳角竄出二人,閃電般撲向週四。這二人身法快極,同時抓住週四一臂,兩下里向外一扯,將週四雙膀卸下。週四不理不睬,隨便
出一臂,指向獻忠道:“此瘋狗耳!與人同坐,已是滑稽,因何不顧羞恥,期為人主?”他一字一頓地說到這裡,那兩人突然軟軟癱倒,如同兩具殭屍,連眼珠也不再轉動。這一變充滿了說不出的詭異,眾人心頭均湧上一股寒意。數名隨從衣襟緩緩飄起,如臨大敵。
週四目不斜視,又點指獻忠道:“此古今一大殘賊,素無人倫,立而似人,俯則禽獸;容其躡足人寰,已是上蒼鴻慈。眾位若立他為主,豈不是奉獸為尊?”眾人聞言,心中俱是一凜:“獻忠兇殘,人所共知。這人公然觸怒此獠,當真膽大如斗,不慮死生。”眼見張獻忠神不定,如羞似惱,哪有人敢稍
異同?大廳內數十餘眾,除高、李二人昂首不語,餘者都惶然低首,大氣不
。
廳內寂默良久,張獻忠突然大笑起來。眾人恐他驟發兇,無不膽戰心驚,慄慄自危。張獻忠笑罷,仰面嘆道:“闖營牙尖嘴利之徒多如牛
,此不足為奇。”
視週四,又冷笑道:“當年
衣小兒,亦敢混跡人群,振振有詞,闖營顏面何存?”原來他細辨之下,已認出週四,當即舊事重提。眾人不明底細,聽得似懂非懂。張獻忠手指週四,又道:“此人當初做惡被擒,我本
殺之。後他不顧廉恥,渾身
赤,與營中
婦
媾獻媚,取悅我營兄弟。眾兄弟視其如豬狗,留而不殺,觀
取樂。誰想這廝重著衣冠,卻不思悔改,反視恩如仇,出言汙我。闖營以此等下
之徒煽詞惑眾,真讓人心寒齒冷。”這番話憑空捏造,卻說得有聲有
。眾人半信半疑,都
出鄙夷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