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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在賽會前三月蘭州城內外忽然出了一個隱名大盜,由四月中旬旱災起後發生,到了六月初下決口發生水災之後越鬧越兇。起先是那些準備賽會的土豪富紳家中,門窗戶壁分毫未動,忽然失去大量金銀。最奇是內中一家有兩座大糧倉,竟會在十天以內失盜了兩三千擔,事前還不知道,直到未一天翻倉取糧方始發現,四面未動,中心被人盜去,這許多的東西如何拿走?後來所盜人家越多,互相傳說探詢,才知失盜之家必有來賊所留謝帖,當中一個"謝"字,旁邊墨點淋漓,每次所留雖然大同小異,並不一律,有時好像匆匆把字寫上,旁邊再亂塗上許多黑點。
先還當是來賊姓謝,柬帖是他所留符號,開頭專盜金銀糧食,偶然帶上一點珠寶之類,因其為數太多,那麼沉重的金銀,每次少說也有好幾千兩,一個人能有多大力氣;何況是賊,要在半夜無人之時將其盜去,所偷又非少數,照常理說已是極難;最奇是那些富家倉庫中的存糧被他一偷就是一兩千擔,最少的也有四五百擔,豈是一人之力所能辦到?這樣笨重而佔地方的東西,又難公然運走的大量糧食,如何會被偷去?除那張謝帖外不留一點痕跡,便公然明火打搶,這樣大量的東西也辦不到。如說同黨人多,失盜以前又從未發現可疑形跡和麵生的人在附近窺探,偏是來得那麼準確,不偷則已,一偷就是多的,被盜人家在出事以前對那倉庫銀庫定必疏於防備,再不便是發生什事,無暇顧及。後經幾個名捕、武師仔細思索查考,這才悟出那是一張謝貼,上面黑點是所畫鳥雀。因那賊不會畫,看去不像,先誤認是些黑點,到了末兩次畫出鳥形方始醒悟。因那黑點似雁非雁,均疑那賊外號與鴻雁之類有關,偏是用盡心力查訪不出一點線索。
蘭州乃甘肅省會,城內外富戶甚多,一半是土著多年的地主大族,還有一半也是由經商起家,在當地買了大量田產準備享福的富翁,越是住在南北兩關城郊一帶的家道也越殷富,地方分隔又遠,每一村鎮的大姓富戶全養有保鏢護院的教師打手。這班人多會武藝,比官家捕快高明得多,風聲傳出全都加急防備,夜巡邏,如臨大敵。官家雖然顧不到這大一片地方,城內外的富戶相繼失盜,其勢也不能不問。在官私合力嚴緝之下,這等緊急形勢,休說尋常小偷,多高本領的盜賊也必稍微斂跡,無奈那賊行蹤飄忽,動作如鬼,智計又多,機警絕倫,對方防備越嚴,他下手越快,防者自防,偷者自偷,不發現可疑形跡不大在意還好一點,只一發現疑點,有時並還窺探出賊的蹤跡,對付這樣一個本領高強的飛賊自以全力重視。等到準備停當,只一下手定必撲空,中了那賊調虎離山、聲東擊西之計,這裡賊的影子還未見到,家中業已被他偷去一大批,簡直神出鬼沒,不可捉摸。始終不曾有人認出賊的形貌,至多看個背影,只要有人在夜裡發現牆上房頂有一黑影閃過,至多兩
,或是當夜,非失盜不可。有時明明看見那賊逃到附近土人後園裡面,等到四面包圍追將進去,忽然發現一隻大鳥由裡面衝空飛起,再看人已不見,接連兩三次過去,才知那賊還會
法,化為大鳥逃走。
內有一次事前準備好了火槍,官府又有格殺勿論之命,準備人擒不住,化鳥逃時便一陣亂槍打死。等到四面包圍,一聲吶喊,快要動手之時,一試火槍業已失去效用,原來不知何時內裡火藥已被對方法所毀,火繩藥引也全溼透,簡直拿他無可如何,似這樣神出鬼沒之事甚多。所變大鳥是一隻天山頂上所產金眼黑雕,本就猛惡,常人相遇,如是孤身,往往為其所傷,何況飛賊所變,於是民間驚傳,說得那飛賊和神怪一樣。可是那賊偷了銀錢卻喜賙濟窮苦,許多無力生活的苦人常常平空得到好些銀錢。妙在那些銀子均已換過形式,或是剪碎,並非失主原物,拿在市上去用不會被人認出賊贓,因此一班富豪雖然一提起就咒罵,恨之入骨,均
得而甘心,一班土人卻是心中
,背後都喊他飛神子黑恩公,無人對他說個不字。
事情本來發生在旱災之後的三四月問,開頭專偷金銀和大量糧食,從未傷過一人,也不騷擾婦女,中間只和兩家大財主所用的名教師開過兩次玩笑,也是傷皮不傷,並未施展辣手。後來公私合力查得太緊,糧食已不再偷,專偷金銀和珍貴之物,簡直防不勝防。那些紳富家中的教師打手惟恐失掉飯碗,越發添枝加葉,說得對方簡直是個劍俠神仙,非人所敵,都說我們吃東家飯,多高本領的盜賊均不怕他飛上天去,就是敵他不過,也能憑著江湖上的義氣和朋友的情面稍微敷衍,請其另尋主顧。像這樣軟硬不吃、只被看中休想逃脫、永不現出本來面目、能夠變化大雕飛鷹神怪一樣的異人如何能擋?
要說我們無用,別家教師打手更多,勢力更大,怎會無用?偷得更多不說,稍一耀武揚威,並還連去數次,可見不是人力所敵。我們自知不是對手,驚動官府只多結怨,所失更大,且喜不肯傷人還是運氣,否則我們無妨,主人卻是難料。最好暫時自認晦氣,讓別人去做冤家,等將他擒到再打出氣主意,否則反有害處。好些富家均被這類話嚇退,有的嚇得連官都不敢報,滿擬這樣忍受對方必好一些。哪知事情不然,那賊好似深知這些紳富的虛實底細,平人較寬厚,不十分苛刻土人的還好一點,要是刻薄成家,人再驕狂小氣,偷上一次決不肯完。偶然隔上十來天,當地不曾出事,附近各州縣卻被鬧了一個河翻水轉,只是土豪劣紳幾於無人倖免,那些金銀珠寶無論藏得多麼謹慎隱秘照樣不翼而飛,只聽空中一聲雕鳴準定失盜。
開頭兩月鬧得最兇,幾於無無事,官私兩面都拿他無可如何。這
有人議論,說快要中元賽會,偏巧發生此事,涼州富翁成大忠是對頭,家中閒人又多,除所用佃戶園丁而外十九外路口音,於是生疑,命人往探,才知對頭早就失盜,為數比他們多了好些倍,業已召集全家人等
夜防備,如臨大敵。因其久走江湖,所識有本領的人甚多,非但派人四出尋訪,凡是聽說失盜之區,只一得信,便有專人趕來窺探動靜,把那賊恨之入骨,曾有勢不兩立之言。只是不曾報官,官府得信往問,互相密談了一陣,對外並不承認被偷,無奈連出事兩次均有上人在場,來賊也似對他格外開玩笑,竟將所偷金銀珍寶開上一張大失單,貼在他莊前照牆之上,後面照樣畫上好些大小似鳥非鳥的黑團和一個"謝"字,聽說旁邊比別處多了一
鐵條,不知何意。等到發現塗去,業已眾口喧傳,傳說出來。
這班有錢的人家正在人心惶惶,近一月來飛賊忽然失蹤,已無失盜之事。先被飛賊一鬧,大家都減了興趣,不是和涼州富翁打賭,雙方叫陣,好些事業已舉辦,罷不能,又有兩個在旗的顯宦和本身兩個許下心願的官眷做主,幾乎為此中止。直到六月中旬飛賊似已遠去,沒有動靜,官私兩面搜捕越嚴,又聽傳說飛賊已被對頭打成重傷,現在隱藏在一個新受水災,荒僻的村落中養病,傷勢極重,俱說
命危險,朝不保夕。因那飛賊為人極好,本年兩次水旱大災全仗他出力救濟,救活的人不知多少,當地人民都當他親人一樣看待,據說被打倒時人已快死,對頭人多,正下毒手,也是這些苦人拼
命不要將他搶救下來等語。官府得信自然不肯放過,立時派了差官帶上好些有名捕快帶了公文趕去。
到後一看,當地全是新受水災的苦人,見了官人便紛紛哭喊求救,遠近各村全數驚動,紛紛趕來,非但異口同聲從無此事,去的人反被包圍,哭求救濟,人是越來越多,七嘴八張,哭喊連天,吵成一片,簡直無法下手。一用官家威勢查問,這班快要餓瘋的人便說:"官家不管我們,還要冤枉我們是窩主賊!"當時暴噪起來,差一點沒有出民變。當地災情嚴重,地方官業已奏報,新接聖旨還要虛情假意收買人心,在水已快退盡之時傳旨救濟,命地方官安輯撫綏,去的官差怎敢
出事來?可是無論走到何處,都是一大群老弱婦孺包圍哭喊,索討賑糧,行動皆難,如何再去搜捉犯人。好容易大聲疾呼,說明來意,又經縣官同去開導,總算那縣官平
辦賑甚為出力,最得民心,並能想盡方法使那出錢的善人方便,不似尋常官吏既要從中侵
,翫忽人命,又還要向出錢人敲詐勒索,官民
情極好,經他一說,不再十分鼓譟。災民均說這裡的確有兩個受傷甚重的人,
出不難,他也傷重,無法逃走,但這兩人幫過我們不少的忙,須要答應賑濟我們,發點錢米,才肯壞了良心獻出,否則,你就挨家搜索也無用處。如說窩藏飛賊,我們這遠近幾百裡村莊凡是災民人人有份,正愁沒有吃的,只捉一個,大家都去,情願坐牢,省得餓死。
為了案情太大,去的人還有一個頗有地位的差官,心想:各富家都出有重賞,只真擒到飛賊,募捐容易,冒失答應。先因災民答話吐,藏頭縮尾,說得那兩人簡直是他們的恩人,防禦災荒、救濟難民又極出力,與來時所聞好些相似,一個並還養有一隻大鳥,也是黑
,並說那兩人好處太多,以前不知是賊,實在肚皮餓不過,才壞良心將他獻出,並要縣官作保,否則不幹。縣官雖極為難,真假都不敢說,無奈官差倚勢強迫,說他地方上藏有大盜,如今我們由省裡發現線索尋來,吃刁民聚眾挾制,你怎置身事外,還要前程不要?縣官早已受人指點,也不生氣,一面力言當地災情嚴重,費了許多心力到處捐募,好容易水退,有了一點轉機,實在不曾發現賊蹤,所說未必是真飛賊,必須慎重,一面勉強答應。
去的官差本就疑心那賊救災出力,縣官袒護,越聽越像。等到帶人掩到兩家崖之中一看,不
面面相覷,做聲不得。原來所說兩人確是受傷甚重,一個並還有鳥,但是決非什麼飛賊。一是土著多年的老農夫,洪水來時業已逃到高坡之上,因其平
肯為眾人出力,人緣極好,想起此次水災本難活命,全仗別人相助保得
子,因此遇事越發出力,上月築堤堵口竟賣老命,夜以繼
,本就累病,新近又滑跌了一
,被水衝出兩三里,等到救起人已重傷。另一個是專養魚鷹的,以打魚為生,為了船太破舊,沉水重傷,所養魚鷹有一隻是異種,比常鷹要大一兩倍,所謂黑
怪鳥即是那隻大的。知道
錯,那些災民卻不答應,說這兩人平
為人最好,你們說他是賊,不獻出來還嚇我們,如今昧了良心獻出,不給賑糧不行。最後費上許多口舌,又經縣官再三和災民說好話,並允回省請賑,方在眾口咒罵之下一同狼狽脫出重圍。
去的官差個個心明眼亮、細狡猾,還恐災民是受飛賊利用,不肯就罷,又在縣中住下,想了種種方法明查暗訪,非但毫無所得,誰也不曾見過飛賊影子,連有人大力助賑都說沒有此事。盤問縣官,答說兩次大災雖有遠近紳富捐輸,十九有名有姓,還經官家苦口勸說方始拿出,為數不多,許多災民一半是靠自己開荒和就地取材,做那各式各樣生理,由外來客商收買,用糧米
換,才能勉強度過,至今還有不少衣食均無的災民,從未聽說有人暗中大量賙濟。
來人見上下一詞,以前所聞料是謠傳誤會,只得掃興回去。可是離開災區稍遠,到處都是對那義賊歌功頌德之聲,神奇的傳說更多,但一開口打聽,不是支吾改口,便不認賬,氣暴一點的聽出官家派來捉賊的差人,立生敵意,白眼相向。因貪重賞,先還不肯死心,內中一個聰明的老捕忽然醒悟,知道對方深得人心,本領之高還在其次,似此人望,再如強迫窮搜,一個不巧還要惹出極大亂子。所有窮人都把對方當成至親至愛仗義疏財的福星,自己這面卻是成了公敵,無論走到哪裡,一遇見人便帶三分仇視,這強盜如何捉法?越想越覺可慮,斷定
速不達,急則生變,忙和同伴商量,回省密稟。
官府聞言越發大驚,均認為此是未來地方上的大害,最好此賊真個傷重身死,如被養好,人心如此歸向,稍微嘯聚便成反叛,那還了得!立時召集滿城文武官吏想好主意,並將那些貴紳富豪借宴會為名請來秘密商計,以後再如失竊,報官也是無用,最好表面上不要聲張,公私合力,先查探出他的來歷下落,黨羽多少,無論如何也要擒到才罷,似他所為已是朝廷未來之害,非但地方上有身家的人而已。諸位深明大義,當知忠君報國之理,似此亂民賊子,無論如何也非探明他的生死下落,將其擒來歸案不可。議定之後表面不提,暗中比前更加緊張,原有官差教師不算,又用公私之力,將兩個業已退休的名捕生死判許成和名武師殺手鐧馮富暗中請了出來,發下海捕公文,給以重金,身旁帶著密令各州縣一體嚴拿的公文,到處化裝搜訪。不料公私雙方只管緊張,飛賊從此渺無音信。
這班富豪被偷的共只二十多家,底子極厚,雖被偷去不少,均未傷什元氣,還有好些未遭波及的見飛賊久無信息,均疑已為仇家所殺,傷重身死,官府只管還在加緊嚴緝,這班紳富卻都鬆懈下來,尤其手下那些吃太平飯的教師打手多一半是飯桶,本就怕事,難得被偷人多,哪一家均未破案,可以推託,又有許多神奇傳說,主人不能見怪,樂得不了了之。雖有幾個本領較高而又有點見識的,料定事情無此簡單,在飛賊生死下落未探明以前仍是可慮,又因對方本領太高,斷定不是尋常,來歷必大,誰也不犯著出頭結怨、貪此一功,加以中元期近,人都忙於賽會,並不因為被偷人多減少佞佛媚鬼興趣。
有幾家偷得兇的並還求神許願,想將所失心愛珍寶在神鬼保佑之下得將回來,或是遇見什麼機會發上一筆大財,補償所失,並咒飛賊快遭報應,如其傷愈未死,由那些受過好處的神鬼他心竅,使其早
破案。如其鬼使神差被自家的教師打手捉住,去向官家和眾失主領取重金重賞,藉以
臉爭光,更是快事。幾面一湊,非但不曾真個協助官家暗中捉賊,提都難得提起,均主中元賽會之後看官方有些眉目,飛賊是否從此不見,再做打算,所談均是如何賽會,和對方比富爭奇,為本鄉本土爭光
臉之事。
光陰易過,眼看相隔賽會期正第一天越近,對頭方面尚無舉動,好些專為超度亡魂、大做水陸道場的人們早在上月開始。有那連做七七四十九天水陸道場、大放焰口的,更連法事都做了一個多月。這些專門
信、
費物力財力的本分富翁,雖也佈置得富麗堂皇,香燭、紙錠、法船、樓庫之類堆積如山,內中也有不少河燈,但都每年照例舉動,有的是地方上人出頭集資承辦,有的是那往來鎮上的富商和廟中和尚商量,互相出錢認捐,
與歷年承辦的行家做會首。雖然這類人財力頗大,非但年有定例,一心一意專做功德,決不與人賭氣,也最怕事,所有會場均在對岸白塔山腳水邊比較偏僻之處,有的並在廟中舉辦,和這班死出風頭的富豪完全不同,也不一路,辦起法事來只管應有盡有,卻恨不能一錢不落虛空地,把所花費的人力物力都用在所謂孤魂野鬼身上,務使得到實惠。辦事也極認真,決不貪汙取巧,從中得利,並還任勞任怨,貼上許多錢都願意。人更
明,會打算盤,講究真工實料,不重奇巧,所用河燈最多,但都一
紙製,下有木託的粉紅
蓮花燈,大小一律。
每年照例由這班專做法事、不與旁人鬥富的人先放河燈,再由賽會人家互相出奇制勝,講究一個蓋一個。要是勢均力敵,各擅勝場,口碑一律,無什高下,非但彼此顏面無傷,有的並還因此一會成了朋友,明年合在一起去鬥別人;否則從此結下仇恨,互相叫陣,明年再比,再如不勝,仇恨越深,要是無人和解,便是一場群毆。照例每到七月十五後半夜多少也有一場鬥毆,一向傳說三年一大架,兩年一小架,越打越發,非打不可,只要三年不打架,那千萬孤魂怨鬼的陰氣勝過陽氣,便要發生瘟疫,死亡多人。
這類謠言也不知哪裡來的,官府稍微開明一點的一面告示止,地方紳富立時群起反對。和尚勢力又大,這
秋兩次廟會為和尚每年最大收入,中元盂蘭盆會更關重要,平
文武官府都有來往,甚至京城裡的王公貴人也有
通,在彼時為政不得罪於巨室與同寅協恭的明言顧慮之下一不拗眾,官再做得稍小一點哪裡還敢力持成見,和尚更是從來只盼生意興隆,哪管什麼我佛慈悲、傷人破財。於是官府告示只是彈壓看熱鬧的遊民土人,對於那樣興風作
、專一誇富爭名、連對神佛都未必是真個有什信仰的土豪紳富,只有量他財勢大小分別保護,代為示威。而這些飽食暖衣、生活豪奢、不勞而獲還不安分的土豪惡神自更興風作
,恨不能一舉便將他人壓倒,顯得自己財大氣
,奴視一切。
因其內中含有信成分,認為誰家當年比在前面,明年運氣必好,比在最前的一兩家更是萬口喧傳,不可一世,於是與賽的人把它看得萬分重要,哪怕至親好友,均是鉤心鬥角,出奇制勝,絲毫不讓。
對本鄉本土的富家平多半相識來往,雖然輸了照樣成仇,不過明年翻本,還好一些;對於外方來的富豪稍微比不過人家立成深仇大恨。何況對頭這面本是近三四年方始出現,先只到白塔寺做法事,專一超度自家親友,據說內有多人均是隨他經商的夥計,雖然也放焰口施食,一做道場便是四十九
水陸,花費甚多。上來從不惹事,也不與人鬥富賽會,為首主人總在中元末一天才來上祭,事前四十多天均他手下的人主持,難得有人見到。前年因其運有大批貨物停在鎮上,準備轉運別處,忽然破例,前三天趕來。
因其自成一幫,初經當地,許多行家均不相識,穿得又極平常,看去中等身材,四十多歲,隨行二人也是尋常打扮,毫不起眼,也無人認得他。會前照例還要賽燈,各式各樣的奇巧河燈各蘆棚內外俱都掛滿,內有許多準備臨時突然顯耀的俱都藏起,不到十四夜裡走燈時節還看不出來。就這樣沿河望去已是一條極長的火龍,中間再湧起一座座的燈山光塔,火樹銀花,互相照映,五光十,燈月
輝,端的富麗好看到了極點。
對頭成大忠從頭一年十五起,必要和那兩個形影不離的同伴,也不顯眼,也不帶什手下,雜在遊人之中,去往各處燈棚看上一遍,向無表示,從不與人說話,偶然有幾個廟中和尚香火之類無意中與之相遇,知他是個大財主,想要巴結,未等上前,人已走人人叢之中。後聽主辦道場的人說,主人不願人知,路上再遇不許招呼,以後再遇也就不與談,至多和相識人指點說上兩句,人多擁擠,誰也不曾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