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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去找他?我是在這裡等他?我說不清楚。
但我清楚地知道,我是多麼想見他一面啊——因為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既然我不會去告訴他我要留下,那麼我就沒有理由再去找他…但是,我親愛的人!你在這最後的時刻,再來看看我吧!給我以祝福,給我以最後的一吻。要知道,過去我總是拉著你強有力的手一同上路的,現在卻是我一個人要去遠行了…太陽微笑著從遠處的一片樓房後面消失了,消失在遠方的地平線上。西邊的天上仍然是明亮的,東邊天上已經開始暗談——一天又將結束。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了一會,然後便轉身急速地向我的宿舍走去,我覺得血然間就在全身劇烈地湧動起來!
是的,既然現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的目光就應該投向前面。這一時刻,我從來也沒有這樣強烈地意識到我自己所具有的力量。我意識到,新的生活開始了!不管前面會有多麼艱難,我將不會屈服和軟弱。是哪個人說過: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不,男人並不全是強者,女人也不全是弱者。讓我們走著瞧吧!這樣想的時候,我甚至到了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好處。不必牽腸掛肚,不必情意纏綿。儘管失去了一些甜
的成分,但也增強了某種堅
的力量。
我回到宿舍後,幾位原來約好的男同學正等著要去火車站託運我的行李。我把先前寫好地址姓名的那兩塊布很快逢在了我的行李上,同學們就扛走了。現在,宿舍已經空了。同宿舍的人都已經把她們的東西收拾乾淨,帶走了。她們自己大概也分別出去做這個時候應該做的最後一些事去了。我一個人在光板上坐下來,準備在這裡度過最後的一夜。火車票是明天早晨八點鐘的。我將坐三個鐘頭的火車,然後轉乘汽車,三天以後才能到達目的地。明天早晨,我大概六點多種就要離開這裡。半夜,我躺在光
板上。我斷言我今晚不會睡著。
一晚上我似乎聽見了無數的聲音,看見了無數和畫面和人,也在心裡說了無數話—…當然大部分話都是對薛峰說的。我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睡著了。睡著的時候,又做了無數和夢。醒來時,已是音五點鐘。
我一骨碌從上爬起來,洗了把臉,很快收拾好了提包。我要走了。本來,隔避幾個沒走的女同學,說好要送我到火車站。我現在也不準備叫醒她們了。
我出了自己的宿舍,給這幾個女同學住的房門上別了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幾句情長意深的話,就一個人悄然地離開了我生活過四個年頭的地方。
當我跨出林業學院的大門時,我又回過頭向它瞥了一眼。我頓時忍不住熱淚盈眶。親愛的母親!你在四年裡給了我知識,也把我培養成了一個可以獨立生活和工作的人。我將永生惦念著你,並且不負你對我的一片栽培之恩。另了,老師和同學們!雖了,我的湖泊般的樹林和綠茵茵的草坪,以及草坪上所有你們笑的花朵…
經過兩次轉車,現在我來到了車站廣場。
我內心湧動著水般的
情,提著提包,隨著長龍似的人群,慢慢地進了站,走進了自己的車廂。
我把提包放在行李架上,便在靠窗戶的我的座位上坐下來。我看了看錶,離開車時間還有十來分鐘。
我把車窗上的大玻璃提起來,把頭探出去,向進站口那裡望去。不知為什麼,我多麼希望此刻能看見薛峰從那站口奔進來。旅客們魚貫地從進站口走進來,我雖然不抱任何希望,但眼睛仍然不放過任何一個進來的人。所有的面孔都是陌生的。
突然,我渾身的血“轟”一下子全湧到了臉上!
我猛然看見:薛峰提著一個大網兜急促促地從進站口奔了進來。是他嗎?是他。是的,正是他——我的薛峰!
我的眼睛像蒙上了一層溼的霧,一下子模糊了。我大聲喊叫他的名字!他聽見了,即刻就跑到了車窗前,把一網兜水果
上來,用手背擦了一下臉——是擦汗還是擦淚?
他難受地說:“…我不知道你今天走。你為什麼不來找我?
…
你不能走!我…怎辦呀?你下來吧…”
“我的行李已隨車託運了…再見吧,薛峰,別忘了常給我寫信…”
“我永遠等著你!我隨時準備接你到我身邊來…”
“我也永遠等著你!我也隨時準備接你到我身邊來…”我們仍然在各自的現實中。
進站口的大門關閉了。
我看了看錶,離開車時間只剩下兩分鐘。
車站上的工作人員走過來,讓車下送親友的人都退到站臺上的白線以外。我很快掏出我的筆記本,從裡面出一片丁香樹的葉片,遞給薛峰。這葉片是我剛才在校園裡摘的,一共兩片,一片給他,一片我將帶著留作紀念。
薛峰接過這樹葉,淚滿面,然後便離開車窗口,退到站臺上的白線以外。我知道他會把那綠
的葉片夾進他的筆記本,很好地保存著的,我也知道,那片丁香樹的葉子很快就會在他的筆記本里枯乾的。但是,我親愛的人,你的心應該常是綠
的。你不聽人說,綠
象徵著生命…
汽笛一聲吼叫,列車劇烈地——顫動,就像人的心猛地一搐,緊接著,便緩緩地啟動了。
我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見他在站臺上絕望地攆著火車跑。
我伸出手拼命地揮動著,揮動著,向他告別,向他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