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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書?”宋十九隨手翻了兩頁。
萍想了想,道:“我娘說——我娘從前說,讀了書,往後就不捱打了。”這是什麼道理?宋十九有些啼笑皆非,將書合上,擱到桌面上,又替她理了理衣裳下襬,道:“要念書還不簡單,咱們屋裡頭有個書袋子,你找她去,讓她教你認字。”說起“書袋子”時她眼角有不張揚的笑意,
萍歪頭瞧了一瞧,暖蘇蘇的,在這樣的神情裡,“李十一”三個字是不必指明的。
萍點頭,依言去尋李十一,正要往樓上去,卻聽見院子裡頭有動靜,便先探頭出去瞧。阿音坐在新移的梅花樹下,二郎腿一悠一悠的,同阿羅對坐嗑瓜子。
冬凍得鬼都哆嗦,偏生這位
不愛在屋裡窩著,旗袍下還
著一截髮粉的腳腕子,一片胭脂似的梅瓣自金線旗袍上滾下去,沾到腳踝窩裡,三兩下又抖了下來。
萍盯著她抖下來的花瓣,又瞧了一眼她粉面含
的臉,
言又止地立著。
阿音呸一口瓜子,同她說:“有話便說。”萍卻另擇了話頭,朝桌上一瞟:“這是什麼?”阿音轉頭,將信紙拎起來:“塗老么來的信。噢,塗老么你不認得,你該喊塗老叔。說是再不回去,要動身來尋咱們了。”
“回去?”萍一愣。
“咱們自上海過來的。”阿音上下牙一合,舌尖捲了新鮮的瓜子仁兒,三兩下嚼了,又問她:“上海,你曉得不曉得?”
“我曉得。”萍點頭,一會子又皺起了眉頭。
“聽你講話,不是本地人,卻未問過你自哪裡來的?”阿音手心兒將沾著口脂的瓜子殼兜了,端在前問她。
萍看一看她紅豔豔的蔻丹,一會子才道:“自南京來的。”走了許久的路,顛了許久的牛車,還有幸碰著一夥趕路的陸兵,這才安生到了重慶。一來便逢著陰雨,在城外的山神廟裡暈了好幾
,睜眼摸黑進了城,七拐八拐的,便尋到了這方院落。
“怪道曉得上海呢。”阿音笑盈盈的,將瓜子殼拍在絹子裡。
萍點頭,梅瓣落到她頸後,軟綿綿的,她動了動脖子,一會子才道:“果真要回上海麼?”阿音偏頭看她,噗一聲笑了:“你這小人兒,怎的跟癩子狗似的,總皺著麵皮做什麼?咱們走是走,總不致撂下你。你見著你塗老叔便曉得,潑皮無賴咱們都沒嫌棄,更何況細皮
小丫頭呢?你安生將心揣肚子裡。”
萍幼
的眉頭略微動了動,
芽兒破土似的,面上卻沒了旁的動靜,暗想了想,才轉身提步往屋子走,才走了三兩步,她又停下來,盯著阿音的腳腕子,小聲道:“若要趕路,你這麼穿不成。”阿音挑眉,阿羅抬起眼,在
萍沉靜的瞳孔裡瞧見了壓抑得厲害的傷痕,最後她繃直下巴抿著嘴
,再沒說一句便扭頭進了屋。
“神神叨叨的。”阿音下巴沾著一塊瓜子皮,懶怠怠地扶起身。
進了屋子,她定了定心神,提步往樓上去,李十一果真在書房裡,燃了一爐白豆蔻和甘松混的雜香,挽著袖子寫字。她今散著頭髮,一身白
的長旗袍,略寬大些,不似阿音同十九那樣婀娜有致,
部空蕩蕩的,前襟也不大突兀,配著她
巧的腕骨同頸邊的小痣,將旗袍穿出了別樣的
慾
。
她抬眼看向萍,她的眼神像撫琴,將方才被挑得緊繃的弦慢悠悠地按下來,再以指腹一
。
萍在這個眼神裡瞧出了與前幾
李十一不同的地方,似身體裡沉睡的人慵懶地伸手將睏倦的鼻端抵住,而後以將醒未醒的眼神眷顧你。
但這樣的眼神只是一瞬,李十一又低下了頭,語氣淡淡的:“要學字?”萍不意外她是如何聽見的,只點點頭,走過去靠在書桌邊。
她不開口,李十一也未有主動教學的心思,只放任她認真瞧。
李十一今練的是瘦金體,狼毫格在指間,遊走時把持著細瘦的分寸
。
“挑支筆。”一幅字寫完,李十一停下來,示意她看向桌面上的筆筒。
萍頷首,屏氣凝神左右瞧,彷彿在做一件十分有儀式
的事,李十一笑了笑,替她揀了一支兔肩紫毫的,又抬手添了兩回墨,親試了幾筆。
她的側臉格外好看,哪怕視線清冷,起落的呼卻暖似
風。
香爐上方是歪歪曲曲的煙霧,窗欞隔斷的是歪歪曲曲的朝陽,萍歪歪曲曲地伏在案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李十一中正至極的身骨。
她沒有抬臉,只盯著李十一寫字的手,忽然問:“為什麼待我這樣好呢?”她停了片刻,又低聲追一句:“我不認得你們。”她極少說這樣矯情的話,此刻也將手縮在袖口裡,來回摩挲細密的針腳。
李十一耷拉著眼皮瞧她一眼,卻未急著說什麼,只將筆在手中略微一頓,另起一行,正中書了一個“萍”字。
“認得嗎?”她輕聲問。
萍搖頭。
李十一的薄上下一碰:“萍。”
萍心神一動,是她的名字。
李十一未過多解釋,只在後頭又添了三個字,而後將筆擱下,看著她道:“萍水相逢。”她笑了笑:“人同人的緣分,都是從這四個字裡來的。”她透過萍矮矮的頭頂,想起緣分不深的師父,想起扎著蝴蝶結的阿音,想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