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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聽得王華婷回頭看看班長,心裡滋味呀,那叫一個複雜。………………
“停一下,角度選正,這個順光的方向不要站人,有yin影…錄音,準備好了沒有。”
“ok,可以了。”
“攝像。”
“再高一米…”升降臺上,攝像師眯著一隻眼,從鏡裡,看到了現場圍著一圈儺戲的模擬現場,各就各位了,全身包著緞子黃的老藝人正收拾著傢伙,這攝像師做了一個手勢,臺下穿著馬甲,手裡捏了個曲譜、留著半長頭的導演舉手喊著:“最後一分鐘準備…各就各位,準備開始錄製。”不遠處停著大小四輛車,標著“《魅力潞州》民俗文化尋攝製組”的字樣,一組二十餘人的小團體通過鄉政fu組織了這麼一場當地的儺戲演出,這個時間不趁年節,還虧得鄉政fu出面才把這些散居在各村的老藝人集中到了一起。
“王鄉長,這陣容還差了點,要是再有幾百圍觀群眾就熱鬧了。”導演回頭著,遞過支菸去,那féi頭大耳的銼個子鄉長溜著酒糟鼻子著難為話回著:“不行呀,秦導演,麥收剛完,第二茬莊稼剛種,又是漚féi又是上地,那顧得過來呀,就今兒都有家結婚的,還是硬把這些吹鼓的都拉了,就這都老大不樂意呢。”沒好處鄉長才不來呢,即便是文化局打了招呼,攝製組也沒少
好處,要不這種鄉里自演的儺戲,你連面都見不著。
“成成,就這要求,我不提其他要求行了吧,今天彩排,萬一我們還要正式錄製,總得給現場來百把十號圍觀的吧,要不沒氣氛,大眾藝術,總不能沒群眾吧?”導演軟磨硬泡,鄉長想了想,這是市文化局專程打電話安排的,倒也不好推拒,冷不丁眼光一投向學校的方向時,笑了笑點點頭:“那成,到時候讓學校放一天假,百把十號人不就全乎了。”
“那我先謝謝了啊。”導演抱拳來了個謝勢,回頭喊著倒數,藝術們把手裡的嗩吶、梆子鼓、鐺鐺鑼各持在手,隨著10、9、8…的倒數聲音,一聲開始,樂聲四起。
卻不料意外出來,嘭地一聲,把吹笛的老頭嚇得一個ji靈,嘴偏了,音跑調了。全場luàn了。
剛一停,又是嘭地一聲,嚇得錄音師手一抖,功放裡傳來了一陣刺耳的滴聲。導演火了,回頭瞪著鄉長,鄉長緊張地一瞅,趕緊地安著現場道著:“沒事,沒事,村裡娶媳fù,一炮進村、二炮開路,到mén口才放鞭炮。開始開始…”又是一番趕緊準備,再喊開始時,好歹有了個樣子,這是儺戲的過mén調子,村戲很簡單,除了樂班就是兩位演員,正戴著大戲鬍子,掛著鬼臉,攝影師把鏡頭對準了準備粉墨登場的演員,卻不料又是嘭地一聲,嚇得他手一ji靈,影像偏了,火冒三丈的一抬頭,叭一下子,一個二踢腳炮仗頭蹦到了腦mén上,氣得攝影師叫苦不迭地喊著:“導演,luàn成這樣,怎麼拍呀?”
“等等,等會兒,等送親的過去再開始啊…”鄉長不迭地安著現場諸人,那些吹鼓的老藝人樂呵呵地笑開了沒幾顆牙的嘴,臉上皺紋擠一塊了,樂歪了。
“停…”就在距離拍攝現場不到二十米的地方,親的隊伍停下來了,臨時司儀單長
揚著手喊著:“嗩吶不開響,隊伍不上場,嗩吶音不高,倆口合不好…後生們,吹起來!”一聲吹起來,這指揮得比導演還牛bi,手揮聲起,一聲高昂、ji越,如金屬相刺的鏗鏘尖銳聲音直躥雲端,現場不少人的jing神頭被刺ji地驀地一凜,而現場的四位吹鎖吶的耳朵下意識地顫顫,這音調子到高音b調了,直
得人心往上提。
一提再提還要提,音調在最高處拐了個彎,就在最高調子周圍打bō折,那聲音如同群鳥爭鳴、如同開懷暢笑,得人心跟著一bō一漾,那王鄉長樂了,喊了句:“好好,吹得好。老單,這誰家娃?”聲音太高,
本聽不到鄉長喊。秦導演的眼光卻是滯在那位吹嗩吶的人身上,凸著眼睛、鼓著腮幫子,這幾乎用到吃nai的力氣了,嗩吶這玩意可比什麼樂器都耗力,別看不起眼的小調,就個《抬花轎》沒有三五年功夫你吹不成調,而詫異得恰恰就在這裡,吹嗩吶的明顯年輕不大,像村裡沒結婚的小後生。
調子,ji越到最高處時,就見得吹嗩吶的單勇一頓身,一揚頭,人轉過來了,這是全體開鑼的信號,隨著一轉身,板鼓、掛板、大鑼、大釵、小釵、馬鑼、勾勾各種樂器驟起聲響,卻是《抬花轎》曲子,雷大鵬手裡的鐺鐺鑼敲得起勁,司慕賢板胡拉得自得其樂,且吹且走,路過這攝製組一行,那喜滋滋、樂呵呵的單勇對著攝製組幾位場記的靚妞做著鬼臉、飛著媚眼,然後是腮幫子一鼓,又是歡快ji越的調子領著曲頭,他整個人蹲身走路、兩tuǐ蹲走、兩胳膊一顫顫地吹奏樣子,像只不堪重負的féi鴨子,惹得眾人一陣好笑,比一對新人還搶眼。
樂隊之後,才是牽馬墜蹬的新郎、騎在馬上蓋著紅蓋頭的新娘,馬後跟著送陪嫁的孃家人,雷大鵬鐺鐺鑼鼓敲得興起,直蹙著步子往後退,傻呵呵地低下頭側著往裡瞧蓋頭下的新娘樣子,惹得新娘噗哧一笑,新郎瞪著眼叫囂:“看什麼看,還想進dòng房是不是?”
“廢話,當然想進啦。”雷大鵬嘿嘿笑著,惹得前後一陣好笑,那女方家陪人趕緊地上來,裝了包煙,又給兩邊耳朵各夾一,才把這敲鑼的打發走。
逶邐的親隊伍轉眼而過,王鄉長回頭時,傻了,儺戲鼓樂班子都愣了,現場的場務、化妝、錄音、攝像、全傻在當地了,明顯hún裝瞎拼湊的樂班子,偏偏吹得這麼喜慶。還是導演最清醒,大睜著眼睛喊了句:“快快…攝像跟上,全程錄下來,這才叫民俗…拍那個吹嗩吶那後生。”一言驚醒夢中人,眾人恐怕都是被那幾聲異樣嗩吶勾得神不守舍了,拍這玩意多少懂點音樂,嗩吶全靠葦哨子控制音節,那功夫全在嘴上,高音嗩吶的十八個音域,就是加鍵的也未必能吹到高調b上,何況人家持的就是村裡的銅管普通樂器,又是這麼年輕個後生。攝像的扛著機器飛奔,後面跟著錄音、場記一干人,倒追到了送親的隊伍裡。秦導演回頭不悅了句:“王鄉長,藏si了啊,這麼年輕這麼好的把式不給我們叫來。”
“不是我們村裡人啊。”那王鄉長愣了下,秦導演已經跟著跑了,讓他好鬱悶了半天。
不管哪兒來的人,今兒都沒外人,就是搶著攝影的也沒人覺得意外。到了新郎家mén口不遠,早有大紅喜字貼上了mén、大紅的鴛鴦戲水剪紙掛上了窗、還有大紅的鞭炮兩行排開,隨著嗩吶的調子越來越近的親隊伍剛進視線,劈里叭拉的鞭炮聲響徹不停,邊捂耳朵邊撿著炮仗的小
孩來回奔跑,兩側的村道,指指點點的大姑娘小媳fù,老孃們老太太,不時地你擠我、我擠你哈哈笑著,聚在新郎一家mén口的老爺們、年青人卻是像上陣一樣準備著,嗩吶聲停,新娘下馬,哄一下子湧上來了。
按照潞州鄉下的習俗,新娘下馬過三關,一關更比一關難,第一關就是新郎抱著新娘闖進新房,女方來的親戚擠、男方的親戚擋,兩拔各不相讓,直像打仗,可苦了抱著新娘的新郎,被人擠搡來擠搡去,同輩的年輕人還嫌不過癮,直bi著新娘騎在新郎脖子上,紅裙一蓋méng著眼睛,拉著新郎轉了幾圈,得,不許偷看,你自個找方向吧。
有人在笑著問裙子蓋著的新郎:頭別鑽裡面去啊,還不到時辰呢。
還有人拽著新娘的tuǐ蜷在新郎頭上喊著:夾緊點,夾得越緊他越舒服。
後生們鬧得哈哈大笑,沒牙的老太太老頭笑開懷了,臉上的皺紋聚在一塊;沒máo的小孩樂歪了,鑽在人縫裡瞧著新媳fù的長相;折騰新娘新郎的樂歪了,直哈哈大笑著看著新人的糗相。
就在這時,又一聲急促、戲謔、快的嗩吶音起,像嘰喳的鳥兒撲騰、像撒歡的馬兒飛奔、又像整個人笑得不可自制了,正契合了此時的場面,吹嗩吶的單勇一回頭,司慕賢和雷大鵬意會老大的眼神,鐺鐺鑼,小板胡驟然聲起,填補了嗩吶換氣的間隙,於是這三種樂器自成一調,板胡急促地弦響、鐺鐺鑼的脆響,和嗩吶調子合在一起,直把搶進mén一哄而起的氣氛推向**。
這調子是農村常吹的調子《真是樂死人》,那聲急躥而起的高調b音是隨著人群進院漸落下去的,吹得著實不錯,新郎家隨即出來的老人,整盒整盒的煙直往單勇、司慕賢口袋裡揣。更樂的是那些攝製組的人,毫不費力全程捕捉了一個活靈活現的民俗現場,那秦導演看著攝下來的內容也樂歪了,回頭要找這個鼓樂班子,卻不料新人儀式一開,人多眼雜,轉眼間擠搡的賀喜人群裡,一個都找不著了…………………
王華婷和劉翠雲也在現場,學生一放羊,老師倒沒事了,乾脆九年級的也放了,反正動靜一響,都坐不住了,鄉下難得熱鬧,鄉下人也最愛湊這些熱鬧,只不過讓她詫異的是,那三位在婚場儼然成了主樂手,把個結婚的現場吹得好不喜慶。
樂聲一停,眼看著那哥仨鑽在人群裡進dòng房湊熱鬧了,王華婷回頭笑著問:“沒看出來呀,這仨還有這一手?”
“你不知道了吧,單勇他媽原來就梆子戲名角,司慕賢父親也是研究民俗文化的,聽他呀,他們經常在響馬寨給單勇他媽伴奏,聽一段名角唱《楊七娘》,呵呵,你沒看著,連雷大鵬敲得也像模像樣了。”劉翠雲笑著道。
“咱們走走吧,這人太luàn了,開飯還得一會兒呢。”王華婷看得院子裡村裡人圍著一對新人捉nòng,笑了笑,卻是不太喜歡這種太嘈雜的環境,邊走邊看著這裡的環境,兩個月的實習時間轉瞬即逝,沒來由地還有點留戀這個地方。
“想什麼了,華婷姐?”劉翠雲隨意道,走到了兩房之外的距離,人都往結婚現場跑,其他地方反倒清靜了。
“沒什麼,我想起了一個人。”王華婷道。
“我猜是那個他。”劉翠雲揶揄地道。
“你猜的他,肯定不是我想的那個他…我想起左教授來了。”王華婷笑著道,像是實習生活頗有慨似的著:“我現在倒覺得他講得道家哲學很有意思,講什麼宇宙自有一貫而道之,所謂道法自然,對萬事萬物不加刻意地去改變它…tǐng有意思,不管什麼事物、什麼環境,只要存在,總有它存在和延續的理由,就像這裡。”
“咦?什麼讓我們的支書這麼多慨?”劉翠雲沒太聽明白王華婷的意思。側身看著,大支書正一副笑意盈然,彷彿頓悟的樣子,就聽她解釋著:“很簡單啊,我們幾個人漚心瀝血,刻意改變,試圖提高這裡的教學質量,結果呢,離我們的當初的料想差得太遠。相反,那幾位
本不務正業,吃喝玩樂的,反倒比我們更受歡
。現在我倒覺得我們是另類了。”
“呵呵,那倒是,華婷姐,看來你的悟是有原因的啊,是不是因為他呀。”劉翠雲笑道。
“誰呀你,再luàn嚼舌頭,小心我對你不客氣了啊。”王華婷做勢yù打,劉翠雲閃避時,口袋裡的電話響了,mō出來餵了聲,應了句什麼,然後抿著嘴笑著看著王華婷,王華婷疑huò地問著:“怎麼了?”
“還不讓,那個他tǐng關心你的,叫我拉上你和班長去吃飯,走吧。”劉翠雲笑著,拉走王華婷,不容分地朝著婚場的筵席奔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