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墨家論政臺一波三折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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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滑釐一招手,鄧陵子便霍然起身,直指四人“爾等聲言襲擊了墨家。請問列位乃何方高人?如何與暴君勾結,陷我墨家於不義?從實供認!”百里老人眉頭微皺,卻是安如泰山般坐著,彷彿沒有聽見鄧陵子尖銳的聲音。倒是須發灰白的中年人站起,拱手環視場中“在下侯嬴,乃魏國白氏門下總管。這位是白圭大人的女公子白雪,這位小哥是公子女僕梅姑。櫟陽火攻,襲擊墨家,乃我白門所為,與他人無關。”話音落點,全場無不驚訝。魏國白門,坐商兼政,非但商家勢力遍及列國,就是在各國官場也多有故舊,影響力極大,通曉天下的墨家子弟誰人不知?然則眾人驚訝處尚不在此,而在這白門勢力與墨家學派風馬牛不相及,卻為何與墨家為敵?一時間,竟是全場驚愕默然。

來者正是百里老人與白雪侯嬴梅姑四人。那晚上,侯嬴從左庶長府匆匆離去,對白雪轉述了衛鞅的一席話,白雪深為震撼,大悔自己慮事不周見事不透。三人在山秘密計議,白雪決議彌補過失,三人便反覆商討,謀劃出了一個周密計劃。天亮後,三匹快馬直奔安邑,經打探得知百里老人在齊國,便又快馬馳騁,三趕到臨淄。在稷下學宮找到百里老人後,一說秦公與衛鞅面臨的危機,老人慨萬端,立即與白雪三人上馬起程,趕赴神農大山。一路之上,百里老人詳細講述了墨家的諸種規矩與應對辦法,又對白雪侯嬴的應對方略提出了許多補正。幾經錘鍊,進山時四人已經是有成算了。

場中靜默之際,老練穩健的禽滑釐冷冷開口“請問白家公子,白氏經商,墨家治學,井河無犯,白氏何以對墨家有如此仇恨?”白雪拱手一禮,微笑道:“利害衝突,豈能井河無犯?秦國與魏國相鄰,秦國商市乃我白門商家之最佳區域。從魏文侯至今,我白門在秦國經商已有三代,然均無起。其中本,便是秦國貧窮,庶民購買力太弱,以致白門無以伸展。及至秦國變法,隸農除籍,井田廢除,土地私有,民得買賣,加之賞軍功,懲治疲惰,舉國一片生機。秦國無論官署庶民,財貨需求大長,手頭買力驟增。當此之時,乃我商家牟利之千古良機也。奈何墨家不知世情,不明,竟視變法為暴政,視變法衛鞅為權臣酷吏,必殺之而後快。試想,衛鞅一死,秦國復辟,商市必得萎縮,財貨必得大跌,我白門辛苦等候百年之良機又將失去。當此之際,禽子若我,又當如何?”一番話娓娓道來,竟大出墨家預料。墨家明於治學,於工理,通於兵戎,勇於救世,卻惟獨對商家蔑視有加,對商市不屑一顧,對商情一無所知。舉凡行止,皆以大道為準繩,何曾想到過商人這一塊?如今竟有一個大名赫赫的商政世家橫空飛來,大談商機牟利之道,而且以此為利害衝突之本,如何不教正氣凜然的墨家一頭霧水?公然否認這種利害麼?大為不妥。戰國之世,大商家已經是縱橫天下的實力派人物,整個商人的地位已經不象秋時期那樣卑賤。天下著名學派即或心存蔑視,也已經不再刻薄的咒罵商人。墨家作為震懾天下惡的顯學名門,豈能在公開論戰的場合,否認一個舉世皆知的大商家的利益所在?禽滑釐縱橫天下,十年前已經是公認的諸子人物,豈能不明白其中的微妙與尷尬?所以一時間竟是不能立即接話。

鄧陵子身為被襲擊的當事人,心念只在細節之間,見禽滑釐愣怔,厲聲喝道:“休得逞商人機巧!一個商人,何來數十名一劍士包圍墨家?從實供認,你是何門鷹犬?受何人指派?”白雪冷笑“請問足下,墨家乃一個學派,何來數百名劍士?方今戰國之世,舉凡豪族名家,門客劍士數百上千者不知幾多,鄧陵子身為墨家四大支柱,難道一葉障目到如此閉?據實而論,我白門多有生意,商旅迢迢,山高水遠,豈能沒有一劍士數百名?”

“既有劍士,何不堂堂正正較量?何故縱火鐵坊,嫁禍墨家?”

“那是我白門不想與墨家殺人為仇,只想將墨家趕出櫟陽,故而不得已為之。至於縱火鐵坊,給秦國帶來損失,白門自當謝罪賠償,與爾墨家卻無干系。”白雪氣靜神閒,說得鄧陵子面紅氣,竟是無言以對。

禽滑釐心知不能在這件事上再糾纏下去,便岔開話題問:“請問百里子,何時與商家結緣?到此何干呵?”百里老人笑答:“禽滑子何出此言?老夫半生雲遊,深受你師兼愛牽累,逢人皆是友啊。沒有老夫,他們如何進得這神農大山?另有一則,我師聞得墨家受阻,特捎書與我轉你師,共析疑義。”說著便從懷中摸出一個竹筒遞過。

禽滑釐見是鬼谷子書信,連忙拱手做禮接過“如此謝過百里子,禽滑釐當親自於老師。”隨即肅然正容道:“諸位既來,都是我墨家貴客,請參與墨家論政。方才題,揭過不論,繼續正題之爭。”主辯席一人站起,敦厚威猛,冷冷發問“嬴渠梁,苦獲問你,何謂暴政?”這個苦獲,即是陳倉道活擒秦孝公未遂的主將,又是在櫟陽秘密查詢秦國暴政的主持者,語氣顯得信心十足。

秦孝公:“政之為暴,殘苛庶民,濫施刑殺,橫徵暴斂也。”

“好!渭水決刑,一次殺人七百餘,渭水為之血紅三,可算濫施刑殺?”秦孝公慨然道:“亂世求治,不動刑殺,雖聖賢不能做到。事之癥結,在於殺了何種人?如何殺之?秦人起於西陲,悍勇不知法制,私鬥成習,遊俠成風,疲民橫行鄉里,良民躬耕不寧。輒逢夏灌,舉族械鬥,死傷遍野,渠路皆毀,大損耕作。當此之時,不殺械鬥之主謀、兇犯及遊俠刁民,何能平息民憤安定秦國?墨家但知決刑七百,可知裹入仇殺械鬥者何止千萬?其二,渭水決刑,乃依法刑殺。法令頒佈於前,疲民犯法於後,明知故犯,挑釁國法,豈能不按律處決?墨家作為一個學派,尚有私刑加於弟子,秦國乃一國家,何能沒有法令刑殺?向聞墨家行事周嚴,可否舉出不當殺之人?”聽嬴渠梁竟對墨家門規稱之為“私刑”墨家弟子均怒目相向。苦獲更是嘴角搐,但他畢竟大有定力,明知玄奇在押、荊南苦役都在目前,若糾纏此話題,只怕這位暴君求之不得。便憤然反詰“如何沒有?名士趙亢,殺之何罪?”

“說!趙亢何罪?”方陣一聲怒吼。白雪侯嬴大皺眉頭。百里老人淡淡一笑。

“趙亢乃秦國本土名士,我本寄予厚望,委以秦國第一縣令。誰想他懦弱瀆職,逃避治民職責,致使眉縣大亂,波及全國。不殺趙亢,吏治何在?莫非名士做官,便可逃刑?抑或墨家也和儒家一樣,認為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麼?”

“嬴渠梁何其狡辯?趙亢反對者,乃衛鞅之害民田制!秦國自行變法,肆意毀田,民拆遷,致使萬民離失所,無家可歸,可是實情?”秦孝公揶揄笑道:“害民田制?衛鞅新法,廢除井田,開阡陌封疆,乃千古大變,雖李悝吳起不能及也。墨家卻將開阡陌封疆說成肆意毀田,將取締散居說成民拆遷,將遷居新村說成離失所,將萬民擁戴的新田制竟然說成害民田制,何其荒誕不經也!足下既曾入秦,何以只在櫟陽蜻蜓掠水,而不到秦國山野,傾聽農夫如何說法?”話音落點,未容苦獲開口,相里勤便站起來高聲接過話頭“嬴渠梁,衛鞅新法,要焚燬民間《詩》、《書》典籍,當作何說?”相里勤穩健細膩,他到在大政主題上已經很難駁倒嬴渠梁,便和禽滑釐低聲商議,突然改變策略。

秦孝公微微一驚,墨家如何知曉第二批法令?他不及多想便道:“此乃尚未頒行之法令,不當屬墨家論政之列。”相里勤冷笑“正因其尚未頒行,墨家才須防患於未然。墨家論政,非但論既成事實,且要論為政走勢。未頒法令,正是衛鞅暴政之要害,如何不論?莫非要等到衛鞅焚燒《詩》《書》,毀滅典籍,坑殺文明做既成事實之,墨家再來管麼?”禽滑釐接道:“治國原非一道,姑且不論。然無論何道,皆應敬重累世文明。今衛鞅變法,竟要毀滅文明,此乃曠古未聞之舉,雖桀紂而不敢為也。雖不殺人,為害更烈,實乃愚昧天下之狼子野心也。”他第一次正面開口,嚴厲冷靜,立論堅實,墨家子弟為之一振,全場視秦孝公,看他如何做答。

秦孝公已經銳的覺到墨家策略的轉變與即將面臨的挑戰。收繳焚燒民間藏書的法令,衛鞅早已經和他議定,要到秦國大勢穩定時再頒發推行,此前要郡縣文吏與民間讀書士子們事先滲透溝通,方可不生動盪。今墨家卻要在這裡將這道法令當作曠古暴行公然爭辯,這等於將一道需要醞釀疏導而後方能頒行的法令硬生生大白於天下!秦孝公對墨家這種強橫霸道到憤慨,他冷冷一笑“墨家以文明衛道士自居,全然不通為政之道,嬴渠梁夫復何言?”相里勤冷笑道:“嬴渠梁未免狂妄過甚!爾為國君,若能誅滅衛鞅,廢除焚書法令,尚可救藥。否則,墨家將呼籲天下,共討秦國!”此言一出,全場氣氛驟然緊張。白雪熱血上湧,就要身理論。百里老人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衣袖,白雪方才醒悟忍住。

秦孝公哈哈大笑“足下要我殺掉衛鞅麼?”

“此乃拯救文明、洗刷秦公之唯一途徑。”秦孝公笑容收斂,慨然一嘆“列位,嬴渠梁進山,本為崇敬墨家論政求真之神而來。不意嬴渠梁今看到的,竟是徒有其表、以勢壓人的天下學霸…”

“暴君大膽!”全場怒喝,直如雷鳴一般打斷了秦孝公。

禽滑釐面一沉“何謂徒有其表?何謂以勢壓人?”秦孝公心知決戰時刻來臨,豪氣頓生,決意一吐為快“昨在城堡之外,嬴渠梁有幸聆聽了墨家的《憂患歌》,令人為之下淚。多少年來,我秦國庶民正是寒者不得衣,飢者不得食,亂者不得治,勞者不得息,鰥寡無所依,道邊人悲啼。惟其如此,秦國才需要變法改制,富民強國。如今秦國力行變法,舉國振作,農人力耕,百工勤奮,商市通達,貧寒稍減,變法已經初見成效。如此大功,舍衛鞅其誰?衛鞅一介書生,身懷救國救民之壯志,走遍秦國山野,晝夜勞不息,極心無二慮,盡公不顧私,方有今秦國之氣象。此等才華,此等襟,此等大善,此等大義,相比於墨家口頭高喊兼愛、中實無一策之迂闊,何異於天差地別?墨家自命救世,卻只著力於斡旋上層,揚湯止沸;實則隱居深山,遠離庶民,於國於民,何曾有溫飽之助?反之,卻對衛鞅這等真正救世之才橫加指責,肆意歪曲,必殺之而後快。如此偏執,如此狹隘,如此名實相違,豈非徒有其表也!”如此烈尖刻的直面抨擊,墨家子弟當真是聞所未聞。一時人人變,個個奮。鄧陵子早已經怒火中燒,厲聲高喝:“墨家劍陣!誅殺暴君!”一個縱躍,彎月吳鉤已經閃亮出鞘,到秦孝公面前。墨家方陣也平地拔起,將小校場圍成一個方框。

鄧陵子一動,白雪已經輕疾起身,擋在秦孝公身前。侯嬴荊南梅姑三人也已經長劍在手,護住秦孝公。木柵欄裡的玄奇一聲哭喊,飛身衝出,卻被相里勤率數十名墨家弟子團團圍住。玄奇憤難當,頓時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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