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惡報徒傷心殘喘苟延驚後約重 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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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宋林見自己還沒有近前,晃眼工夫便去了五人,不由又急又怒。

來人高踞崖上,又無法上去,一時情急無計,破口大罵:“狗娃雜種!你是好的,滾下來,與咱老子見個高下。躲在崖上,用彈子傷人,不算好漢。”瘦長漢子已笑罵道:“你這不開眼的狗強盜!不是倚仗你那幾粒土豆子逞能嗎?怎麼又怕起它來了?你老子這張彈弓是活靶,照例不打死東西。這幾天手上癢,正沒地方試準頭,難得有你這夥狗強盜做活靶子。等我手癮過完自會下來,那時你那狗命也就完了。”說時,颼颼又是幾下。前行另三個盜賊又相繼紛紛中彈墜落,被馬拖出老遠,死於非命。

宋林見勢不佳,自是驚惶萬狀。自己是那一夥中頭目,黨徒十九慘死,夏三黑法令素嚴,回去如何代?不由也橫了心,一邊頓足亂罵,百忙中也把彈子連珠一般向崖上打去。瘦長漢子只顧彈打餘盜,直似不曾理會,遇見下面彈丸飛到,只把身子略偏便即避過,在打得身側山石叭叭亂響,火星迸,一下也沒被打中。有時順手一撮便把彈丸接去,還打敵人卻是發無不中。

那些老西們,吃了下風膽子比鼠還小,起初一見盜黨,不管盜首喝令站住,仍然亡命般奔逃,一旦得了理卻不肯讓。有那沒逃遠的,吃樊庫喊回,先還不甚放心,繼見瘦長漢子行若無事,從從容容,不消片刻,把群盜打了個落花水,死亡遍地,一個個心花怒放,轉悲為喜。樊庫一提頭喊好,見盜黨只顧和瘦長漢子一上一下喝罵亂放暗器,不暇答理,也跟著拼命吶喊喝采“狗強盜,驢強盜”大罵起來。

宋林因先前八盜追人全數畢命,不敢再分人去與商客為難,在自急得怒火中燒,暴跳如雷,無計可施。晃眼之間,餘黨之中,又有一盜重傷,墜馬不起。另一盜忙即下馬救護,不料人未救成,一彈飛來,由腦後貫進,連眼珠帶腦子一齊打出“噯呀”一聲,橫屍地上。下餘隻宋林和兩個本領較高的盜黨,仗著以前經過大敵,騎術身法均頗矯健靈,正想如何抵禦。猛聽瘦長子大喝一聲,隨手擲下兩條黑影,跟蹤縱落,指著宋林喝道:“我念你還有一點血氣,快把耳朵留下一隻,饒你狗命!”宋林見黑影飛落,便知兩同黨已為瘦長子所殺,連話未聽清楚,狂吼一聲,惡狠狠縱上前去,方舉刀要砍,忽從對面樹林內飛也似竄出一條黑影,相隔七八丈,只一縱便到了二人面前,喝道:“宋三兒,你要找死麼?”說時,瘦長子已將身旁短拔出,待要敵,吃來人用手一揮,將格住,同時宋林的刀也被抓住不放。宋林聽來人喚他十多年前的小名,好生驚訝,刀在人手,奪不回來,又見瘦長子已將短收起,躬身施禮,知道二人一路,明非敵手,但在急憤加之際,死生已置度外,便問:“來者何人?管我閒事。”來人哈哈笑道:“我把你這偷牛賊!一朝做賊,昧了良心,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麼?”宋林見來人是中等身材,黑影中看不清面貌,只是耳音甚,忽然想起一事,不大驚,隨口問道:“尊駕可是馬…”底下話未說完,來人已搶口答道:“你還記得,總算不錯,正是你說那馬。你怎說呢?”宋林聞言,仔細認了認,納頭便拜道:“自從那年酒後無德,打碎老恩主的玉碗,和同伴賭氣,一時無知,私自逃走。原想在外面一白玉碗回去,一直不曾尋見。後聽我娘去世,多蒙恩主葬埋,又給我哥好些田地。年數一久,又沒混好,反落在綠林中,益發沒臉回去了,不想今在此相見。三兒實是該死,容我給恩主磕幾個頭,略表這十六年來恩之心吧。”說罷叩頭不止。來人說道:“你這是怎的?快些起來。”宋林叩了一陣響頭,忽然立起,拾了地上的刀,回手便要自刎。來人似已防到,大喝:“你要怎的!”隨說,抬腿一腳,將刀踢飛老遠。疼得宋林單手直抖,哭聲答道:“當著恩主,並非三兒要行拙見,只為去年人了夏三黑一夥。他見三兒彈弓打得不差,升我當了頭目,管著兩處寨卡。今帶著十幾個弟兄,出來做事,吃了這位的虧,連手都不動,用彈弓打了滿地死屍,只剩下我一個。明知不是對手,無奈沒臉再活,正要和這位拼命,不想恩主到來。他既是你老人家的朋友,休說打他不過,就是對手,我也不敢和他動武。三黑這多年來沒失過風,今天的事單單讓我遇上,這是命裡該著,有什法子?許多兄弟現都吃人打死。我如若逃走,既對不起死人,也沒臉再在江湖上鬼混。如若厚臉回去,三黑法令素嚴,犯了過處六親不認,即便不殺,那活罪和羞辱也不好受,不死怎的?”來人道:“你真混賬糊塗!憑這夥狗娃娃驢蛋,也值得和他同死!我來問你,多年不曾回家,可知你哥哥的近況麼?”宋林道:“三兒因無顏回見恩主,只前數年聽人說恩主待他許多恩典,現在自然越發好了。”來人道:“本來倒好,只是如今人卻死了。

你嫂頭一年病死,丟下一個三歲小娃,還由我僱人照管。你真該死,也不說回家看看去。”宋林驚問:“什麼病死的?”來人道:“他年力方強,如何會死?他便是吃三黑那驢的害死的。”宋林驚問何故。來人道:“說來話長。你哥聰明本不如你,偏他從小好武。我不願教他,也是怕他學不到家,異出外給我丟人。誰知他肯下苦功,常揹著我跟我侄習練。

你走後兩三年工夫,居然也學了一些門道。他本不想出外走動,上年因往蘭州有事,路上遇見兩個鏢師,一見如故,拜了把子。今年正月,內中有一個叫王文彪的忽來尋他,說是新近保了五六萬銀子貨物,因近年黃河沿岸出了一夥強盜,他們行事與普通賊寇不同,專欺軟怕硬,真正大商幫和有名頭來歷的人物並不敢吃,專尋小商幫和二三路鏢師的晦氣。也不常打劫,非看準的確準確不肯下手,下手卻是辣的,照例不留一名活口,可惡已極,又不準窩子,沒法行使江湖上規矩,遞過節。風聞黨徒甚多,離蘭州上下好幾百裡內都有他的卡子。自己本領聲望俱都有限,惟恐途中出錯,務必念在結拜份上,相助一臂。你哥口快心直,素重情面,事先又收了人家一份重禮,吃來人連帶央告,沒話回絕,只得一口應下。我不在家,無人攔阻,等我事完回家,亂子早出下了。

保鏢失風,常有的事,不算希奇,但是夏三黑這驢的心辣手狠,行事忒毒,可惡極了。”宋林忙問道:“三黑自知本領有限,情又暴又驕,手下容不得真正高人。一半藉著勾結官家,得有護庇,卡子雖安得多,照例不摸準來路十拿九穩,不輕下手,下起手來卻是毒辣,連牲口都宰,不留一個活的。可是事完之後,每隔一兩個月,必把各路頭目聚在一起,將所做的案子和商客來歷、殺人多少、叫什麼名字、得了多少油水、各按幾成分賬,一一明說出來,命眾牢記,萬一有什脫漏,對頭尋來時大家有底,該軟該硬,好有個應付。老恩主既說我哥死在他手,定不會差。怎這一兩年中沒聽說有這樣事呢?

難道三黑這驢的知道殺的是我哥,瞞起了麼?”那人啐道:“蠢娃,你知道啥!如是明打明鬥,你哥縱然不濟,到底也隨我習學了些年,即使寡不敵眾,難道活命都逃不回來麼?我話還沒說完,你忙怎的?”宋林受了申斥,垂手靜聽,不敢則聲。

來人又道:“那鏢師把你哥請上了路才說出實話。他的本名並非王文彪,連那同伴名姓都是假的。這兩人原是西安金眼狻倪回手箭沙五的門下,一名趙立堂,一名劉有信,不知何事犯了家規,逐出門牆,前年跑到山西太原開了一家安泰鏢行。先只在晉、陝路上走動,每接買賣,多是親自出馬。因是本短,手面不寬,又合老西貪小心理,取費較少,再加上出道時候不多,近省一些賊怕他拼命,撞了幾次沒敢再撞。二人自信手底去得,膽子越來越大,多遠多難都敢應接,不久便應了由太原往蘭州一趟買賣,共只兩萬銀子,數並不多。甘肅本是二人舊遊之地,雖不便打著沙五旗號闖道,可是沿途的一些人物多半知名,內中還有幾個認識,自信沒錯。因是頭一次走鏢,還格外加了小心,事先派人問路借道,按著極客氣的規矩走,一點也沒張狂。誰知夏三黑這驢的得吃就吃,六親不認,講什麼江湖義氣,摸準二人來歷,知是出道不久,門路不寬。如在以前,有乃師沙五,還不敢妄動,如今沙五恨極二人,連門都不準登,別無靠山,有什顧忌?

尤其厭惡是自己行事素極隱秘,不知怎會被二人知道,先期命人投帖借道,為免傳揚,更非下手除去不可,表面對來人將帖和禮物收下,卻去暗中埋伏佈置。二人還看不起這驢的,原意不與小人慪氣,將來走長了圖個省心,見沿途平安,再到蘭州聽去人回說三黑收了帖禮,並在暗中叮囑,說體己話,請二人對同行外人不要提他。雖在笑罵三黑卑鄙,行事含糊,又吃魚又嫌腥,一點也不光明,以為事情絕無差錯。不料三黑不等他到,先來個頭堵,行離金沙鎮區十來裡的河岸上便失了風。二人在沙五門下,並未得著真正傳授。三黑人多地,行事又狠,上場時,什麼過節代一概不論,見人就殺。

二人雖慣和人拼命,一見客人被殺,銀貨搶去,自己身已帶傷,眾寡不敵,就把命拼掉也是不了,仗著水,互打一個暗號,嘴裡連罵帶喊,假裝無法回去,與人拼命苦鬥,卻往黃河岸邊殺去。盜黨以為二人同行商夥全數殺死,此時進退兩難,又在被眾圍困,負傷死戰,當成籠中之鳥看待,見他情急拼命,怕自己人受傷不值,暗中傳令軟磨,意將二人活活累死,或用暗器打倒再殺,竟自中計。二人和幾名盜黨打來打去,打到岸邊,打得正急,倏地一聲招呼,雙雙不約而同,竟自往黃河中跳去。盜黨頭目見此情景才知上當,仗著多半會水,連忙分人下水擒殺時,偏那地方水甚急,二人在水中順分水並未頭,快速非常,河岸又高,時正黃昏,河上暗洪洪的,只有花滾滾,水影閃動,迫蹤起落,竟辨不出人往何方泅去,後來分向上下追出老遠,也未追上。趙、劉二人回去不得,還不知是三黑所為,先尋地方養好了傷,然後打聽出真情。因三黑近年時與官府勾結,頗網羅了幾個能手,前師又決不肯管,正在無法,無心遇見你哥,這才起意邀他出來。你哥忠厚仗義,如何聽得這等行徑?不但沒怪二人藏頭尾鬼鬼祟祟,反倒一身承當,非尋三黑算賬不可。劉、趙二人本已商量停妥,仍然裝著保了一批紅貨,自己已然面,恐被賊黨看出破綻,便喬裝假充隨著商客,把你哥哥和另約的一班朋友,裝成新立字號剛出外闖道的二批刀鏢師和夥計。一進那賊轄境,便耀武揚威亂喊趟子,凡人不理,朝前硬撞,居然竟將三黑這驢的哄信,飛牌傳信,準備埋伏,靜等到了險要所在,合力夾攻。但有一節,趙、劉二人知道三黑眼線甚多,如說別省發來的鏢,想他不信生疑,恰好是到青海來尋你哥,便作為是那裡新開的鏢行,各取武器,卻打著一柄朱字鏢旗,旁邊繡著五虎。你知道的,西寧買賣,十有九是馬家所開,鏢局只得兩家,與我多有糾葛,都是早就闖出牌號,輕易無人敢惹。雖然新出道的頭小夥,既打西寧出來,多少總和我們打過道。這夥狗賊不摸清楚怎敢妄動?三黑上次沒有明張旗鼓,你自叫陣發歪,他只縮頭藏尾,做龜孫,甘受閒氣,不來答理。他有官府護庇,算是正經客店。你打著鏢旗,不能過於做作,也是無奈他何。照這樣,至多不過徒勞往返,子一耽擱,我恰好回去,你哥對我一說,要對付他,豈非容易?壞事就在那面鏢旗,讓三黑看出他們不是本教中人,這還不說。劉、趙二人好似恐怕命送不快,為防狗賊疑心與我們馬家有瓜葛,每在途中打尖落店,雖沒好意思說我,總要支使同行的人故意顯出和那兩家鏢局毫無淵源,外加一些不服氣的閒話。這一來,才使驢的下了決心,還怕來人口出狂言,真有拿手,手下狗黨幾乎全數出動,又用瀉羊水報,由下五百里外,飛馬請來一個厲害同黨,倚多為勝,還使毒計,在其溝峽險地兩邊危崖上,埋伏了百十名好箭手。他那佈置甚是好刁周密,我只後來知道一點大概,也說不全。你想你哥雖不算很乏,畢竟人家羅網周密,機謀詭毒,雙拳怎敵百手?劉、趙二人本是敗軍之將,所約來的還有五人,只一個是崔九寒的徒弟,還算稍行外,餘者多是徒有虛名,如何能是人家對手?”說至此,那人一雙練就的神目,黑影裡早看出宋林顏音慘變,雙手亂抖,知是情切同胞,悲痛已極。還待往下說時,宋林忽然悽聲叫道:“老恩主,不用再說,底下的事我知道了。我自來這裡入夥,夏三黑見我比他手下稍強一些,是大陣仗,哪一次也少不了我。如若知是有我哥在內,怎有此事?獨單這次劉、趙兩鏢師請人報仇,夏三黑初得信時還派得有我。到未次跑風的回報,已然約請好些能人,八面埋伏準備下手了,三黑忽然親來尋我,說他小婆子想娘,自己仇人太多,途中恐有失閃,丟不起那麼大人,叫我代為護送來往。那小婆娘家住涼州西關,三黑平連門都不許出,這次卻許她回老家去看娘,我還奇怪。等到護送小賊婆回來,正趕會期,各路頭目都在,照例要把近兩月的事對眾訴說。有人提到趙、劉二鏢師之事,三黑連忙接過去說二人專為報仇而來,一行十多人全數做掉,又無什油水,沒有上賬,再還提他則甚?話對那人說,卻瞟了我兩眼。我因三黑雖然強橫,分財卻公,聽過拉倒,後忽想起每次殺人照例要記下名姓,以防後來有人報復好有個底,怎未聽提?一問別人,又說那三黑親身督場,不許一名走漏,將敵人誘進埋伏之後,大家齊起,一路亂殺亂,連話都沒怎和敵人說便全數死。

把說敵人名姓來歷已早探明,俱是無名之輩,不會有人再找,無庸記了。我此時不知怎的,一想起這事就覺心動,想找那幾個跑風的問時,內中一個名叫田有的忽然不見。

三黑輕易不許退夥,誰要一有三心二意,被他知道,十九難免受他暗害,就被逃走,也必派人四出追趕,不肯甘休。田有無故不見,三黑並未在意,只說這廝是青海人,想家多年,請退不是一回,在我這裡積了不少錢財,只會跑路探風,又無本領,由他自回洗手享福也好。再問餘下跑風的,都說這事只田有辛苦,沿途追著敵人,沒怎離開。等他回來,三黑髮令,第三天傍黑便動了手,別的概不知情。一算子,我受三黑之託護送小賊婆到涼州,正是田有回來的下半天,問了些人沒問出來。現聽老恩主一說,定是三黑這該萬剮的豬狗,聽田有打探出敵人有一個是我哥,怕我同他對了面不好辦事,放了又恐留害,特意藉此把我支開,瞞得緊緊,因恐怕田有洩,連他也命心腹做掉。”那人接道:“三黑自從打探得知趙、劉二人請人報仇之事,因二人打著青海來的旗號,田有恰是青海人,便命他頭打聽。他追了一程,昔年他本常見你哥,再一偷聽他們說話,知道你哥是我的人,亂子太大,並還關礙著你,趕回報信,原意是想狗賊知難退避。誰知這驢的聽說你哥乃是應人所邀,主人並不知情,心想趙、劉二人已然知底,約請能手尋上門來,即使暫時避開,或明或暗,終於不肯甘休。想來想去,決定連你哥一齊害死,以除後患。為求隱秘和防你知道,一面挑選心腹黨羽,一面假借小婆子思家,命你護送,支個遠處,這才下手行事。你哥和趙、劉一行人等第二便入了埋伏,三黑親自督隊,事前下令,只是倚多為勝,連姓名都不許通的。見面就一擁齊上,敵人無論逃向何方,俱有亂箭埋伏,所以一個也未跑脫。事完,盜黨只知所殺的是三黑大對頭,此舉純為報仇,不是圖財,敵人是誰,竟無人知。這狗娃的,以為此事只田有一人知道,待殺以滅口,又覺他能幹細,相隨多年,並且後用他之處甚多;不殺,又恐由他嘴裡洩。恰巧你哥死時中箭跌倒,落在山溝裡面,當晚天黑,未及拋棄,扔在黃河裡去,又恐漂起被人發現身上箭傷。把田有喚去,揹人再三叮囑告誡,說了許多恐嚇的話,然後命他偷偷到山溝裡,將你哥屍首砍成碎塊,擲向河裡餵魚。那山溝一帶慣出青狼,你哥早晚入了狼腹。本來人不知鬼不覺,一時半時我也不會知曉。也是三黑心細過度,顧慮大周,田有生長本鄉,知我們的人不好惹,起初勸說不聽,已恐將來出事,再吃三黑一恐嚇,自忖:此事因無人知,三黑必把自己當成一塊大病,照驢的為人行事,如不見機,保不定還要吃他暗害,立時心生內叛。先把三黑穩住,說你哥此來是他探明底細,如今又去毀屍,休說被我知道不得了,便被你知道也不肯甘休,務請無論對誰都不要走漏一點風聲才好。隨往山溝,將你哥屍首用布包好,藏向土裡面,然後覆命,說已依言行事,毀屍滅跡。本心還想多待兩,把自己多年分贓所得誑到手裡,再行帶屍逃走。不料三黑仍然放他不過,第二晚便命心腹黨徒王遠前去殺他。總算五行有救,王遠昔年和田有有不解之仇,三黑命他行刺,本來再好不過。誰知前半年王遠奉命出外,在半路上遇見青狼圍困,腿已咬傷。眼看危急,恰值田有探事,騎馬路過,遠遠望見,明知人少狼多抵敵不過,依然冒著奇險,用計驚散狼群,將王遠夾在馬上,拼命飛馳,逃出險地。王遠見他以德報怨,自是萬分。田有因他是三黑心腹,每值處分同黨,總是命他行刺,忽然留了一份心,再四叮囑,說自家弟兄,談不到恩的話,以前本是誤會,原無嫌怨。平人都贊你本領比我高,如說為我所救也不好看。回去最好暗中警惕,不提此事,方顯你我真有情。以後彼此關照甚多,何在這幾句表揚?王遠人,信以為真,果然未向人提。三黑不知就裡,竟派了他。一見面便把來意說出,不但未照三黑話做,反助田有將你哥屍首起出,打成長卷,由僻徑送他出境。三黑每殺同黨,多半命刺客往充好人,假意向被殺的人報警告密,拿出令牌,說頭子要殺他,自己看出頭子行為太毒,寒心內叛,相約同逃,等誘至途中,再行覷便暗殺。有時途中還設有埋伏,以防萬一吃人看破,逃走誤事。這次因要格外縝密,王遠又比田有本領高強得多,並未另派埋伏。田有容容易易逃到青海,因我未還,不敢就把屍首給你嫂,直等我出門回來才行說出。我此時正有點事耽擱,由你嫂把你哥妥埋之後,又待了好久,正要出門,恰值韓老侄拿了他師父的信,約我往蘭州辦點小事,正好作伴,這才起身。昨晚我二人分別住在鎮上南北兩店,打聽你的蹤跡,知被三黑調到第七卡上做了頭目,卻不知管的是哪一帶。我在店裡鬧了一夜,把我二十五年以前用的耳朵匣子存在櫃房以內,給三黑打個信號,隨和韓老侄到蘭州去了一趟。算計這夥老西膽小,昨晚經我那麼一提醒,必定明白想溜。三黑最忌恨人知他底細,他們必是大商幫,又都是帶財還鄉,便無事都難放過,何況昨晚已然看破黑店行藏,怎會容他們逃走?我一則看他們離鄉背井,送死可憐,又聽韓老侄說裡面有他舊少東,特地趕來。先救了兩個斷後的老西,趕到此地,你兩個已然動手。你的事我沒對韓老侄明說,晚來一步,你就沒了命了。三黑是你仇人,你還為他效死怎的?”宋林不等話完,早已淚滿面,聞言答道“小的實不知我哥被害之事,現在只聽老恩主吩咐。”來人笑道:“我也沒什話說,不過你爹隨我多年,死時再三向我託孤。

如今你哥已死賊手,你家頗有田業,實不願見你飄在外。你如不願再做強盜,事完之後隨我回去做個好人。如真賊難改,那也由你。”宋林急道:“我父母全家都受老恩主的恩養,當年私自出走,原為年幼無知,迫不得已,如今還有什說的!”來人道:“你能明白很好,我少時有許多話說。你可把這些死屍耳朵全割下來包好,我有用處,再將屍首全綁馬上。韓老侄和那姓樊的小老西,也還有些代呢。”宋林依言行事。

這時眾西商已把逃人追回,俱在遙觀,只樊庫一人立得較近,早看出來人便是昨晚大鬧金沙鎮的馬客人,好生驚喜,又聽說那持彈弓打賊的瘦長子姓韓,不想起一人,方想湊近前去。那瘦長子已從容走來。樊庫連忙拜倒,叩謝解救之恩。瘦長子一把拉起,笑道:“少東還認得我麼?”樊庫忙道:“先時你老賣弓走後,我覺著有點相像,還拿不定。適才聽馬老爺子說你姓韓,才得想起。你不就是十年前在我家住了半年的韓二先生麼?”瘦長子道:“你的眼力倒也不差。想起那年,我為避禍到你家去做長工,不想吃同夥誣賴,又窮又病,沒法上路,多虧你偷偷送我四吊錢的盤川,才得上路。現在你已出道,可還照我法子練武麼?”樊庫道:“說也慚愧。自從你老走後,我照法子練未多,我爹便中了風,現時還整天睡在上,好幾處買賣都我管。如有正經練武時候,也不致受人欺了。我這次出門,差點沒把命玩掉,多蒙你老搭救才得保全。回到家鄉,打算用心練上幾年,再敢出來跑道。難得與你老相遇,可能回到我家,再教我麼?”瘦長子微一沉,答道:“當著許多外人,這裡不是講話之所。馬老爺子不喜人謝,招呼他們切莫上前麻煩。這一帶雖有寨卡,有馬老爺子在和他為難,決不妨事。你們先走,到了鎮店,把我將才說的一百銀子給備出來。今晚我來尋你再說吧。”樊庫道:“馬老爺子救了我們,一聲不謝就走,那樣好嗎?”瘦長子道:“我深知這位老人家的脾氣,這樣最好。我們還有好些事,你們走吧。”樊庫聞言,只得回身告知眾西商,多覺不謝不好,正在紛紛議論。馬、韓、宋三人已將賊耳割下,尋來原馬,將死屍綁在馬上,互相連繫,宋林為首,往崖角轉將過去。

樊庫和眾西商見狀,只得略微收拾車輛,將先前受傷同夥扶上車躺下,徑往周井集鎮店而去。路上因當地相隔盜黨巢甚近,雖有馬、韓二人相助,畢竟盜黨人多勢眾,自免不了一番叮囑。到了鎮上,仍照尋常投宿,若無其事,好在受傷的只得一人,裝著有病,上些幫中自備的金創藥也就罷了。

一會,楊湧、樊長貴二人趕到,眾人聚在一起,悄悄互談完了經過,俱都咋舌驚歎不置。楊、樊二人還愁所得賊馬無法處置。樊庫說:“馬老爺子如此本領,看今晚神氣,要得強盜的馬易如反掌,豈在乎這兩匹?馬定是留給你們騎的,否則盜馬都有暗記,留在身旁,一被看破便是亂子。少時韓師父還來取那一百銀子,見面拜託他,請向馬老爺子說一聲,至多折兩匹馬價送他,也比惹火來燒自己強些。”二人聞言,才把心放下。

到半夜,韓洪到來,樊庫早把銀子備好,揹人付。韓洪果說那馬雨辰決不要兩匹馬,只囑咐眾西商明趕早起身,一路到家,切莫提說遇盜之事。自己事完,會前去尋他,送還所借銀子。樊庫力說:“師父是我們救命恩人,還銀再休提起。不過經此險難,立志習武,務望早駕到舍下,便正經拜師,學習本領,免得將來出門又受人欺。”韓洪也不和他多說,含糊應了,便自起身別去。樊庫和眾西商們經此奇險,把馬、韓二人信若神明,哪裡還敢大意?次未明便起身上路,各自還鄉不提。

那金沙鎮上吳勇自從發下號令,派出許多盜黨沿路埋伏劫殺眾西商去後,以為這些俱是現成油水,還不手到拿來,誰知到了半夜尚無音信,心想:“這些小商幫諒無能手同行。宋林等俱是久經大敵的好手,如若失風,早該有人回來報信。這個既然不會,難道老西狡猾,用什麼方法繞過埋伏和前面卡子,老宋們覺出不好意思代,都追尋下去不成?就算這樣,車慢馬快,也早該追上,怎到此時一點音信全無?”想了一陣想不出個道理。捱到天明,又猜忌是西商識破店中隱秘,不知用什麼方法繞過卡子。宋林等發覺稍遲,等追上把事辦完,天已夜深,忙了一,人馬睏乏,回來先到宋林卡子飲食歇息明再來報功。反正不會出錯,何苦熬夜等候?人正疲倦,便自臥倒。次醒來,耳聽房中兩個同夥竊竊私語,忙問:“人回來也未?”同夥答說:“事太奇怪,不但去人未回,今早還有人趕往卡子上去查視人回也未,竟都全出未歸,只剩一個打雜的長工在彼,說眾人昨奉命走後,一個也未迴轉。”吳勇聞言好生驚疑,先還猜眾西商昨晚落腳大鎮上,眾人不便公然下手,今又追下去。可是一算里程鎮集,俱覺不似,只得命人騎著快馬前去探看。心中仍自寬解,自信萬無出事之理,誰知越等越無音信。三黑由蘭州起,沿著黃河,水旱兩路設有好幾十處寨卡船渡。這次因為眾西商雖無鏢師隨護,但系許多小商幫合群,人數甚眾,為防萬一走漏留下後患,除去偏遠支卡,百里以內,只在正路上的卡子全發了信,人更派了三撥,如有什麼事不會不知,似這樣杳無音信,好生驚疑。想了想,只得派了兩名能幹盜黨趙玉、黨四順,騎了店中常備的快馬,一個順眾西商去路沿途打探,一個趕向最前兩卡查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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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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