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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門鈴的時候,我用一隻手堵住瞭望孔,免得對方隔著門偷看我,直到裡面傳來"誰呀"的喊聲,我的手也沒鬆開。

門開了,劉琴出現在我面前,她穿著一條牛仔褲,上身一件緊身t恤,比我印象裡瘦十倍。

"請進。""我叫周文。""我叫劉琴。""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沒變。""你也沒變。""我變了吧。""我才變了呢。""我看變來變去也變不出什麼花樣,別瞎變了。""你真噁心。"在寒暄中,我進了門,在門廳裡換上一雙布拖鞋,走進鋪著地板的客廳,看到餐桌上十分整齊地碼好了一桌飯菜,還真不是剩的,桌子上還鋪了桌布,我走到廚房,洗了手,翻回來坐到飯桌邊。

"可以吃了嗎?"我問道。

"吃吧。"劉琴坐在我對面。

我開始吃起來,因為很餓,所以吃得很快,湯就喝了兩碗,劉琴只是拿著一雙筷子比劃了幾下,便停住不吃了,她不停地喝水,很少說話,等我吃完,便把東西收拾起來。我裝著要幫她收拾,被她拒絕了。

我坐到沙發上,等著她回來,她回來坐在我對面的地上,把面巾紙盒子遞給我,讓我把嘴擦一擦,我心領神會,但擦完之後才覺上當,因為我沒有在紙巾上發現飯粒之類的東西。我衝她笑笑:"別這麼周到,你又不是飯店服務員。""是啊――我只是一個想討好編劇的演員。""這麼說就讓我放心了。""你真噁心。""真的?""我討好你幹什麼,你也不想想?""我想過,沒想出來――輪到我就剩下討好你了。""這麼說還差不多。"談話中斷了,我們彼此看看,又同時像無話可說的人一樣伸手拿茶杯喝茶,喝完以後又同時放回桌上,算她機靈,找到件事幹,她給我倒茶,我乾坐著,但我也有應對辦法,我看她倒茶,並指揮:"再多來點。"說完這句話,我又想到一個話題。

"前一段看到過你,在東方一號。"我說。

"一號?不可能,我沒去過。""奇怪?難道我看錯了?""我本就不會去東方一號,我只去巴娜娜。""哎,這可怪了,要不是那次遇見你,我還不會想起給你打電話呢。""你呀――""難道我那天見鬼了嗎?""你罵誰呢?""我自言自語呢――我問你,你有沒有一個長得跟你特別像的妹妹或姐姐?""你胡說什麼呢你,我們這撥兒都是獨生子女,你以為我外地農民吶!""真怪――太像了。""我告訴你吧――迪廳那種地方,誰和誰都像,黑咕隆咚的,哪兒看得清楚?""哎怪了,難道我是靈機一動想起的你?""我看你是在飢渴時想起的我。""答案正確,加十分。""真噁心。"我們一齊大笑起來。

"你最近怎麼樣?""我?我好得很。""怎麼個很法?""我的倆男朋友以前一塊兒爭著找我,現在不知為什麼,一下子都不理我了。""也好,難得清靜,是吧?""是什麼是!我都快氣死了!""為什麼?""他們倆現在正搶我的好朋友呢!""你好朋友是誰?""誰?我們宿舍的,你應該認識吧,上回見過。""上回?上回我淨看你了――別人沒印象。""唉,"她嘆口氣,"聽說你在給老王寫劇本?""前一段兒寫過,後來他覺得我寫得不行,找別人了。""真的?""這種事兒,我都懶得騙你。"她笑了:"原來是這樣。""完了,"我說,"白請我吃一頓飯吧?"她苦笑了一下,強忍失望,假裝沒聽懂:"你說什麼吶?"從此開始,談話變得斷斷續續,終於,我們無話可說了,我走到陽臺上,望著下面的燈火,想著如何脫身離去,我回頭看,只見劉琴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甚至連眼睛也閉上了。

我說:"哎,那我走了。"劉琴睜開眼睛,看看我,沒說話。

我從陽臺走回來,路過她:"你做的飯好吃的。"劉琴笑了:"別走,一會有幾個朋友過來一塊兒玩,我們去巴娜娜。""我不去了,那兒太吵。""那――"她看看我,"真倒黴。"我聽見她這麼低聲咕噥道,也不知她指的什麼。

我走到門廳裡換鞋,劉琴走過來看著我:"真不跟我們玩去啦?""下次吧。""那麼,以後打電話吧。"她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用手著眼睛說。

我點點頭,拉開門,往外走。

"再見。"她對我說。

48我對演員的生活方式頗興趣,有時候,我看到那些從未有望成名的演員四處奔波,真是有一種奇怪的覺,演員的成功極其有限,而且即使對於有才華的演員,混出名也多半得靠運氣,但演員卻有辦法使自己面對極不可靠的前途。演員是一些特殊材料製成的人,他們能做到很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我無法想象長時間無戲可拍時演員的受,我無法想象那些整夜整夜被燈光照著的姑娘是如何使自己的美麗不褪的,我能從眾多人中一下子把演員認出來,每個受過訓練的演員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他們謎一樣的目光散佈在北京這座城市中,散佈在酒吧、游泳館、迪廳、飯館、劇院以及製片廠的放映廳中,那些演員的身影充滿漏*點與夢想,被錄製在膠片或錄像帶中讓人觀看,有時,我會接連看到兩個不同時期的電影,由同一個演員演出,年齡卻相差幾十年,幾乎使人認不出,而由同一人的面貌構成的幻影卻分明告訴我某種有關時間的信息,我無法想象一個年老的演員是如何觀看自己青年時代的電影的,因為他過去的幻影不僅會活動,還會發出聲音,這種可怕的記錄迫使一個人的現在直接面對過去,克拉克-蓋博與費雯麗接吻的鏡頭被蓋博年老時看到,他會想什麼呢?他會相信那一切曾經發生過嗎?我不知道。有時,我在拍片現場看到一個個男女演員,兜裡裝著與常人不同的不可告人的辛酸,卻能在鏡頭下面做出種種與內心毫不相干的表演,我到那真是一種奇蹟。

49我十分討厭照相,也十分討厭看自己以前的照片,那是一些令我討厭的證據,它證明我在毫無意義地存在著,這讓我受不了。而記憶裡的自我卻好些,它十分模糊,而且,加上不太確實的想象,往往可以使我避免過分清晰地面對過去的歲月,從而讓我覺得還過得去,然而,照片卻是無情的,它使我不太愉快地看到所謂"成長"這一事物,十分客觀,十分具體,它講敘著一個從無到有的生命要歷經的痛苦與荒謬,更討厭的是,任何事物都有盡力保持其存在的特,而人的生命既具有這一特,又枉然地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只能在胡亂掙扎中,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不妙結局,即使從子孫身上也無法得到安,因為子孫的頭腦從零開始,裡面沒有你的記憶,甚至,你還得為子孫毫無意義的存在到不安。

還有更令人煩惱的事呢,這一切意識,永遠發生在你的死亡之外!你能看到,能覺,能推斷,還能相信你的推斷正確,你的目光一旦從忙忙碌碌的人生的表象離開,就會落到你的存在上,讓你的生命在悲觀中連不止,在虛無中罷不能!

50我想,我又說了離題話,我是怎麼啦?

讓膠片、相片、錄音磁帶、鏡子之類真切清楚的東西見鬼去吧!我可不想面對它們。我應回到雲山霧照的記憶之中,我的記憶能夠被我的想象力所控制,在存在的暗夜裡打出一團亮光,我可以令它溫馨,也可令它具有香味,任何可以使我到安心的辦法我都會嘗試,我只能依靠我的記憶生活下去,我需要一片混沌的舒適,我需要忘記自己,我需要讓我的存在平添熱鬧,我需要寫作,我相信,我能安自己,在敘述中,我不會失,因為我知道我的職責,我是一個笨蛋作家,我要寫暢銷書,我要與人生歡聚一場後再戀戀不捨地離去,我要走向一個花園而不是一個廢墟,我要走進花園,去把那五顏六的花朵都摘落,我領著你,我的讀者,我要讓你與我一齊忘情地在人世間玩耍,我騙你,為的是讓你高興,讓你開心,而不是帶你進入荒漠,與你一起相互偎依,一起驚懼不安,一起陷入苦惱,我不想那麼幹,我不想與任何人一起身處無法脫身的險境,我要強撐著不往那種倒黴地方想,儘管我知道,我並不具備變地獄為樂園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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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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