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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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上二人鬥了多時,那長鬚男子手上不緩,妙招仍是層出不窮。那瘦小僧人手腕不便,一套拳法反覆使出,不再刻求奇巧變化,漸漸轉為平淡。二人鬥了足有七八十招,均無敗象,但那長鬚男子招式雖跌宕雄奇,深微之處卻略失於細膩,不似那瘦小僧人含蓄藴藉,毫無缺漏,拳法上自是遜了一籌。那瘦小僧人初時接招,手法尚有些花樣,鬥在酣處,那長鬚男子招式愈演愈繁,攻勢益發凌厲,他拆解之時卻以簡代繁,顯得漫不經心。

那長鬚男子將家傳武學發揮到極處,仍佔不到半點便宜,只覺對方這一套簡樸的拳法中,竟似藴藏了千招萬招,無論怎樣變招換式,均難尋出絲毫破綻,不驚怒集。耳聽對方腕上索鏈嗆啷聲響,似在嘲笑自己佔盡便宜,仍無寸功,猛然大吼一聲,將近年來新創的一套拳法施展出來。

眾人見他拳式大變,每一出手最多攻得三四招,便即身換式,一旦靠近那瘦小僧人身前,肩、肘、腕、、膝竟同時作勢擊人,雖是一擊便退,但招招陰狠古怪,極難防範,心下無不吃驚:“這難道也是岳氏散手?為何與適才迥異?這等武功最易傷人,稍有不慎,便要被他暗勁震斷經脈。那僧人怕是凶多吉少。”眾人愈看愈驚,眼見那長鬚男子周身上下漸漸出幾分氣,心頭俱生寒意。但看了一會兒,又有些奇怪,只覺他招式固然詭譎險惡,極難應付,卻又往往莫名其妙,無的放矢。有時連環幾招,已佔上風,忽又棄了攻勢,反向那瘦小僧人身前身後胡亂拍出幾掌,隨即倏然後退。這一來前功盡棄,再要搶佔先手,又須費許多周折。眾人見狀,紛紛鼓譟起來,幾十名黑衣人高聲叫嚷,對那長鬚男子大是質疑。

其實眾人有所不知,場上二人如此身手,可説俱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鬥在一處,自然招招出人意料,式式不可捉摸。尋常人物以自家眼光品評優劣,又哪能識得每一招的深博大之處?這便好比兩大高手對弈,每投一子,皆附深意,往往一子之間,已伏下後面十餘步的遠慮深謀,庸者看來,卻覺這一子平平淡淡,甚至毫無道理。所以説人分賢愚,意趣殊途,中間如隔鴻溝,萬難逾越。遍觀滿場數百之眾,其實真能辨識二人技法之妙者,最多也不過二十幾人。

此時二人已鬥在百餘招上,看似勝負未分,但在少數明眼人心中,卻早已做出評判。當下眾人雖吵吵嚷嚷,喝彩鼓勁,人羣中卻有十幾人仰面長嘆,對那瘦小僧人出衷心欽佩的神情。這十幾人技藝之高,原是頗足自負,但眼見那長鬚男子連攻數招,招術比前時巧妙了幾倍,而那瘦小僧人化解之時,手法卻愈發簡拙,到後來那長鬚男子一口氣攻出一十七招,彷彿疾雨狂風一般,那瘦小僧人居然只用“鐵索橫江”一式,便將其一一化解,不由又是驚服,又是慨:“這一十七招如若向我攻來,我至少要回擊二十餘招,連變四五種身法,忽退忽近,才有望勉強躲開。若有一處算計不準,便要中拳受傷,對方隨後來攻,那便萬萬躲不開了。這僧人只出一招,便能化險為夷,拳法之高,我一生怕也難望項背。”思來想去,又覺似這般一十七招一併攻來,自己便傾盡全力,也未必能招架得住,一時望向那瘦小僧人,目中充滿了由衷的崇敬。

週四觀鬥良久,也被那瘦小僧人返璞歸真的拳法折服,心道:“我昔在寺中棲身,常見這僧人腕穿索鏈,坐在藏經閣前發呆,往往十幾天也不説一句話,只當他是犯戒的僧人,一直不敢與他搭訕。誰想他武功之高,竟為全寺之冠,單以拳法論,我亦未必勝他。少林既有此人,實為我添一強援,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他不敢輕易面,一來怕各派人多,自己抵擋不住,二來也因摸不清雙方底細,深恐成混戰大局,少林僧死傷慘重。這時見了此僧身手,大是欣,忍不住衝木、蓋二人道:“這僧人拳法湛,令人欽佩。少林藏龍卧虎,我等倒是多慮了。”木逢秋望向場中道:“此僧武功之高,竟不在當年空問等人之下,少林天字輩中若多出幾個這樣的人物,確無須教主大駕親臨。但不知這僧人是誰?”週四道:“我在寺中常與他見面,卻不知他喚做什麼。莫非是天心方丈的同門師兄?”蓋天行低聲道:“此僧武功較空寂、空如等人猶高了一截,與空問也只在伯仲之間,若是天心等人的師兄,那可奇了。同門師兄弟竟有霄壤之別,天心等人豈不比豬狗還笨?”一語未了,忽聽葉凌煙輕聲笑道:“你們幾個胡亂猜測,全然不對。那和尚是天字輩的人物不假,但與天心等人卻非一師之徒。他法號天覺,乃是空問那個禿廝的惟一弟子。我當年與他比試過一遭,贏得他心服口服。這和尚原也算不得什麼。”幾人聽了,均疑情。

週四笑道:“你怎知他法號天覺?”葉凌煙見教主笑得古怪,知他不信自己所言,忙解釋道:“屬下當年常跟少林派的禿驢打道,光少林寺也不知來過多少趟,他寺中大大小小的和尚,被屬下教訓過的着實不少。當年我與老莫來在嵩山,正巧碰上這瘦小和尚,他當時只有二十多歲,武功和空問等人卻差不太多。老莫掌法高明,百餘招上輕輕拍了他一掌。這和尚極是要臉,不依不饒地還要跟老莫較量。老莫勝他一招,也着實不易,便想一走了之,誰料這和尚追出數里,偏要再鬥。老莫無奈,想出個法子,讓他與屬下賽賽腳程,若能贏了我,便與他再鬥一回。這和尚那時狂傲得很,本沒將屬下放在眼中。屬下一怒之下,略施手段,將這禿驢落下數十丈遠。這禿驢趕我不上,又回身來尋老莫,不料老莫早已離去多時,讓他撲了個空。過後我與老莫相遇,都樂得不行。此事千真萬確,後教主見着老莫,自管問他便是。”週四聽他説得頭頭是道,已然相信,又問道:“你可知他為何腕穿鎖鏈?”葉凌煙皺眉道:“當年屬下見他時,他可未穿鎖鏈。莫非是此後犯了戒,與小娘子搞得火熱,眾僧又妒又羨,才想出這辦法制他?”説罷捂嘴偷笑,明知自己猜得不對,卻眼望教主,神情十分認真。週四知他改不了油滑品,微微一笑,心道:“當年空問等人被周老伯殺死,空信、空義二人勾心鬥角,爭奪方丈之位。這天覺僧既是空問的親傳弟子,武功又較空信等人為高,理當做少林方丈,卻為何鎖鏈穿臂,形同囚徒?難道是被空信所害,方落到這步田地?”他昨夜聽了天心等人殿中長談,於少林諸多往事已有所知,憑空猜想,倒將箇中情由揣摩出了幾分。只是天覺身系鎖鏈,並非是空信所為,作俑之人,乃是少林僧空義。當年周應揚將空問等僧擊斃,空義鬥智鬥力,空信撞死階前,原可順理成章做少林方丈,但其後他卻百般推辭,不肯披裟為主。眾僧不識其心,還道他虛懷謹慎,不慕高位,自是大生好。其實空義之所以故作謙讓,一來是為了顯示仁德,收買人心;二來便是怕天覺從中做梗,私慾難成。天覺雖是後輩弟子,但隨乃師空問習武多年,武功已較諸多師叔為高,因其悟超絕,深得神光和尚喜愛,故神光離寺之前,已將平生所學傾囊而授。天覺由此技藝猛長,其時雖只二十多歲,武功與空問已不分軒輊,每每較藝,空如、空寂等人也往往自愧弗如。天覺年少藝高,行止不免疏狂;空問以言導之,漸斂其,但他向來不將空義等人放在眼中。空義死空信,反被天覺所阻,大難償,自不肯善罷甘休。含忍數,用話先穩住了天覺,忽一使出卑鄙手段,將天覺倒在禪房。天覺昏睡三,醒來後見腕脈已斷,一條鐵鏈束住手臂,頓時萬念俱灰。以他當時身手,要殺空義仍是不難,但空義已搶先做了方丈,眾僧趨炎附勢,盡成其翼,誰又肯出來主持公道?天覺自知再去理論,便是與羣僧為敵,成了眾矢之的,一旦大打出手,寺中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死於非命。無可奈何之下,只得含屈忍憤,在寺中做了無職無守的閒人。後空義病逝,天心做了方丈,他已然將世事看破,一笑置之,更無意與爭。

週四雖然聰明,但往事錯綜複雜,思忖良久,仍難理清頭緒。正這時,忽見那長鬚男子飛身而起,手足騰縮,瞬息萬變,一張臉猙獰扭曲,大狂態。眾人雖知那瘦小僧人技藝湛,但見那長鬚男子猶如鬼魅一般,在他頭上盤旋轉折,久不墜落,都不為這僧人擔心起來。

天覺揮拳上擊,拳上勁力忽實忽虛,不讓對方借力飄騰。怎奈那長鬚男子每擊一掌,掌力都怪巧異常,不易捉摸。天覺揮拳之間,覺出他掌上隱伏了四五股怪異的力道,便不敢故示以虛,收斂拳勁。如此一來,已難以虛應實,辨清對方掌力變化。

那長鬚男子幾股力道併來攻,只要有一股力道撞上對方拳勁,便可借力飄躍,餘下幾股怪力仍是尋隙而入,伺機傷敵。這般鬥法,最耗心力。那長鬚男子居高臨下,佔盡主動。倏東倏西,倏落倏起,將一身本領發揮到了極致。連鬥二十餘招,居然換了十餘種身法,身子愈鬥愈飄,騰折翻滾,直似一片柳葉相仿。眾人見他如此輕功,盡皆吐舌,連葉凌煙也罵了一聲,大是心服。

天覺仰面上擊,一應妙招皆施展不出,加之鐵鏈晃動,遮住視線,故十招之中,倒有七招取了守勢。眾人見他一味招架,都知那長鬚男子獲勝有望,眾黑衣人率先喝彩,緊接着西北兩面也有人叫起好來。

喝彩聲中,忽見那長鬚男子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好似一塊巨石,直向天覺頭頂砸落。這一下出人意料。眾人尚未看清究竟,只聽鎖鏈聲響,天覺已輕輕彈起,落地之時,那長鬚男子手臂已被鐵鏈纏住。

二人剛一落下,那長鬚男子起足便踢。他雙臂被制,狀如困獸,兩腿連環踢來,都奔對方要害之處。天覺拉住鐵鏈,帶得他左右搖晃,那長鬚男子出腿雖凌厲狠毒,但體斜身傾,便難踢到天覺身上。天覺乘勢展動身形,拽着他在場中奔跑起來。二人一高一矮,相差懸殊,那長鬚男子直似龐然大物一般,足足比天覺高出兩頭,但天覺帶着他在場上轉繞開來,竟爾奔行如飛,片刻不停。那長鬚男子幾番掙不得,急得咻咻亂叫,兩隻眼瞪得似銅鈴大小,一張臉兇惡無比,活像吃人的野獸。眾人都恐他掙出來,胡亂傷人,眼見天覺手拉鐵鏈,奔跑間毫不吃力,大是驚奇。

二人在場上愈奔愈快,彷彿走馬燈一般,眨眼間繞了十數圈。眾人睛眸不轉,直看得氣短心慌,神馳目眩。那長鬚男子初時連連掙扎,不肯就範,幾次抱住場中古松,將樹皮片片抓下。繞得幾圈,似乎清醒了幾分,隨着天覺奔跑,不再死命掙。天覺見狀,微,愈發加快腳步。那長鬚男子武功雖高,腳下功夫終是遜了一籌,磕磕絆絆,漸漸跟他不上。天覺微微一笑,突然停下腳步,那長鬚男子收勢不住,“撲通”坐倒在地。

天覺轉回身來,出掌抵在他前心,將一股柔和的掌力傳入其體。那長鬚男子頹然坐倒,目中兇光忽隱忽現,雙臂暗暗運勁,將鎖鏈崩斷。天覺見了,掌力更柔,穩穩護住他一塊心田,不受各脈逆氣衝擾。

那長鬚男子大口氣,目光漸漸黯淡下來,臉上卻青紫一片,並不消褪。天覺掌力輕輸緩送,不敢稍停,及見他狂態已斂,方舒了口氣道:“施主這套拳法已入歧途,運勁之時,全不依正常經絡而行。適才貧僧見你真氣行入岔路,便思用佛門內功震開你閉的經絡。怎奈施主陷溺太深,貧僧數次運勁,施主皆避過鋒芒,借力高躍,到頭來逆氣增,衝擾心脈,反而巧成拙,墜落下來。貧僧恐你經脈有損,故牽你疾行,疏導逆氣,但你幾番掙扎,已傷了手太陰肺經和足少陰腎經。貧僧功力微淺,不能護你周全,那也是無可奈何。”説罷低宣佛號,出痛憐之意。

那長鬚男子體內雜息奔騰,已然開口不得,聽了這話,口中發出嗚嗚之聲,掙扎起,似乎仍不服輸。天覺出另一掌搭在他肩頭,微微用力,將他按坐在地,搖了搖頭道:“貧僧與施主人前較藝,並無炫耀之心,只是想讓各位知道,我少林一套最簡樸的拳法,便足以應付天下人物。其它高深武學,更是妙絕時人,堪可傲世。諸位誣我少林偷習魔教武功,難道魔教法真的高過敝寺博大深的武學麼?”他這話雖是衝那長鬚男子所講,滿場人物卻都聽得真真切切。眾人在此之前若聽了這番言詞,多半不會相信,此刻卻心服口服,知其所言非虛,人人垂頭不語,彷彿一羣無知的孩童,在聆聽長輩諄諄教誨。

眾僧見狀,個個揚眉吐氣,立如松。不少年輕武僧打定主意,一旦各派退去,便拜在天覺門下,苦研本門技法,縱使方丈不依,也要背地裏偷偷討教,以求來光大門楣。天字輩的僧人雖無拜師之念,暗下卻羞愧難當,偷偷自問:“天覺師兄與我一門學藝,武功卻比我授業恩師也不知高出多少?我在少林研武數年,連本門武功的一點皮也未得到。天覺師兄技藝通神,我怕是一生一世也趕他不上了。”想到這裏,又不生出另一個念頭:“方丈師兄為了逐退各派,竟抬出魔教欺嚇眾人。他給寺僧人扣上這偷習魔技的惡名,實在是得不償失。其實我派武功遠較魔教法為高,天覺師兄上場較藝,全是為了勵我等,使眾僧對本門武學重生自信。”有此一念,更覺天覺可親可敬,相比之下,天心在眾僧心中頓時黯然失

天心自為少林之主,從未見眾僧對自己如此漠然,但他謀慮深遠,也無暇計較此等小事,暗暗合計:“眾人適才聽我一言,都當我寺僧人技在身。天覺師兄此番登場,偏又以本門武功震怖羣雄,這一來各派更要膽寒,只怕不須多時,便要遁離嵩山了。”他料得大禍將免,歡喜無限,偷眼望向天覺,內心慨叢集:“師兄顧全大局,襟遠非我等師兄弟可比。少林若奉他為主,原是勝我百倍,只可惜他一技獨秀,不能廣教餘子,否則寺內只須有三兩個這樣的人物,又何懼各派來攻,何求魔教來助?”想到天覺多年來無慾無爭,甘受清苦寂寞,而自家高高在上,毫不撫卹其痛,不內疚起來。與此同時,又後悔不該巧成拙,自擔私結魔之名,更不該將智明視作合寺救星,盼魔教人物來解危難。

那紅衣人眼見天覺技藝驚人,方寸早亂。他縱橫江湖幾十年,與少林僧曾手數次,卻不知少林寺內,尚隱伏着這等好手,自思親自出手,也無勝算,心道:“我當退不退,強要尋機生變,此時少林派佔在上風,怕是退也不能了。此僧既有如此身手,餘者豈是善類?一會兒少林僧趁機反撲,場上恐無幾人能逃得命。”他懼意大起,恨不能立時飛下嵩山,但此刻形勢危急,如若倉皇逃竄,亂了陣腳,少林僧猝下毒手,更要殺得眾人滿地屍橫。他慣於審時度勢,這時卻進退維谷,沒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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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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