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黃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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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卓文走後不久,黃裳也就病倒了,許是淋了雨,也許是受了驚,每昏昏沉沉的,高燒不退,倒像十年前得痢疾的那次。

“劫獄事件”不久,極司斐爾路76號汪偽特工總部將她“請”去了一回,貝當路本憲兵隊也找她問話,但都礙着她是社會名,倒也不敢動強,只客客氣氣地照章辦事,走了回過場。

黃裳照着卓文的囑咐,一問三不知,咬定只是陪卓文公幹,從黃府出來就回家了,卓文後來去了哪裏,她並不知道。她反問:“那兩個人是我幫忙抓起來的,我再幫着蔡卓文去救人,我怎麼會那麼傻呢?又為什麼要那麼做?”對方也覺有理,見實在問不出什麼來,便把她放了。然而黃裳畢竟受了驚嚇,病得更重了。

整件事自始至終,家秀毫不知情。對於黃裳,她始終有一種虧欠,覺得她同卓文的婚姻是自己易的結果,心裏難免忌諱。因此除了替黃裳請醫問藥之外,對她和卓文的事,只要黃裳不説,她照例是不問的。

至於依凡,她的時間是自從太平洋戰爭爆發就停止了,身子雖然還留在這個世界上,也會吃喝,也會走動,可是心已經死了,除了記憶中的世界,她再看不到旁的人,即使是她的女兒,在她眼中,也只是一個活動佈景罷了。

唯有崔媽,向來認為小姐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一天三遍地問着:“姑爺到底去了哪裏嗎?什麼時候回來?怎麼連個電話也沒有?”黃裳不答,可是眼淚卻滴滴嗒嗒地下來,不一會兒便濕了大半條枕巾。崔媽又後悔起來,心疼地安:“姑爺就會回來的,小姐不要太擔心了。姑爺對你那麼好,不會捨得不回來的。説不定明天就有電話了呢。”可是明天完了還是明天,卓文只是一點音訊也無。

倒是黃坤,一偷偷跑來報告説,有一天無意中聽到父親和什麼人通電話,言語裏提到蔡卓文,懷疑他私通共黨,要通緝他呢。

黃裳一驚,半晌做不得聲。黃坤忽然走到窗前彎下來細細地看着,黃裳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發現是自己用指甲在霜花上劃的字“蔡卓文”

“蔡卓文”密密匝匝總有十幾個,下面還有一句詩,道是“式微,式微,胡不歸”不由得紅了臉。

黃坤望着她微微地笑,説:“你老實告訴我,你同蔡卓文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式微式微胡不歸’也翻出來了!我雖不懂詩,可是《詩經》總是讀過的,也還記得這兩句詩是寫那婦人在黑天盼丈夫回家的。今天你要不同我説清楚,再不放過你——上次你和他來我家提走那兩個刺客,我爸為了向上頭領賞,把蔡卓文告了密,要不是我及時阻止,沒讓他把你也賣出來,這會兒你早就不在這兒了。虧你還當我是外人!”其實黃家風沒有把黃裳告密的本原因並不是因為黃坤説項,而是因為黃裳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女兒,把她搬出來,自己未必得了干係,故而諸多設辭,替黃裳做了許多文章鋪墊轉圜,否則憲兵隊那邊黃裳也未必那樣好身。

但黃裳到了這時候,反而無懼,低頭思索片刻,復抬起頭來,明白地説:“卓文和我是夫,我們已經秘密結婚了,就在你結婚前半個月。”黃坤驚訝:“有這樣的事?你瞞得我好緊!”接着笑起來“這倒可真夠漫的。可笑那小徐還在一個勁兒向我打聽你,想託我介紹你們進一步往呢。”

“小徐?什麼小徐?”

“怎麼你一點也不記得了嗎?”黃坤吃吃笑起來,連比帶劃“就是我結婚那天那個伴郎啊,也是言化的學生,帥的,爸爸是銀行家,就是個子矮點。不過沒關係,用鈔票放在腳下墊高就是了。”看到黃裳臉上仍是一臉的茫然,知她全然沒有印象,只得問:“那麼,現在你成了逃犯的子了,接下來怎麼打算呢?”黃裳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盼着他回上海,又怕他回上海。真不知道,這輩子,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黃坤下意識地將手按在黃裳的筆劃上,一會兒融掉了一個蔡卓文,一會兒又融掉了另一個,直到手凍得發麻了,才恍惚地笑道:“你看我,這不是傻麼?哎,這世道也真是不公,有的人呢就夫不能團圓,有的呢就撂着一個老的,再娶一個小的。”黃裳道:“誰?誰撂着一個老的又要娶個小的?陳言化要納妾?”

“他敢?”黃坤“呸”了一口,嘆道“不是他,是我爸。”

“你爸?”

“就是。你説我爸這個人,早不娶晚不娶的,如今大女兒剛結婚,小女兒也眼看着要出嫁,他倒來湊熱鬧,‘臨老入花叢’。你道娶的是誰?就是那個專門請來給你弟弟打針的小護士韓可弟。”

“韓小姐?”黃裳倏地坐起“她怎麼會願意?”

“誰知道?忽然有一天爸説要納妾了,好像還為這個和我大哥吵了一架。大家都説這姓韓的也是個厲害人物,我們黃家上上下下統共三個男人,從我爸到我哥到小帝,她居然個個玩於股掌,一女三男,夠熱鬧的。就苦了我媽,氣得發了胃氣疼,現在還躺在牀上呢。”黃裳更加詫異,她雖然只見了那韓可弟一面,卻對她留下極深的印象。生平所見的這幾個女子,或明媚靚麗如依凡,或温柔沉默如家秀,或嬌豔熱烈如黃坤,或寬厚隨和如黃鐘,格各個不同,卻都是暖調的,是桔黃或者玫紅。而可弟,卻是冷,哪怕她穿紅掛綠,給黃裳的覺,仍是一味的白,冰清玉潔,並不像是一個勢利虛榮工心計的女子。同時,她也替弟弟擔心,想他那麼優柔寡斷的一個人,難得愛上了個女孩子,卻“忽然”成了自己的二媽,叫他心裏可怎麼承受得了?因問道:“那小帝現在怎麼樣了?”

“你還不知道他?三天總有兩天嚷着不舒服。這會子還不是又呆在仁心醫院裏霸着林醫生給他打針?林醫生説他本沒事,可他就是死不肯回家。我爸也不勉強,説他大概不想看到那個小護士成婚,要不等事情辦完了再接他出院也好,免得他受刺。”黃裳聽了,更加不安。晚上便同家秀計較:“小帝一定是傷心才病的,不知道怎麼想辦法見見他才是。”家秀向來對黃帝沒好,淡淡地道:“他這麼大的人了,又是這麼大的事,他自己當然有主意的,怎麼想呢該自己站出來説個清楚,躲在醫院裏算怎麼回事?我要是韓可弟,我也寧可給黃家風做小算了,好過嫁個窩囊廢。”這天夜裏,黃裳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只是想着黃帝的事睡不着。忽然門鈴一響,崔媽引着黃帝進來,説:“小姐,小少爺來了,要見你呢。”黃裳趕緊坐起,細細地打量着弟弟,他卻還是平時模樣,並不見得特別憔悴難過。黃裳放下心來,問道:“你的事我都聽説了…怎麼忽然想起來看我?”黃帝向她笑一笑,羞澀地説:“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着要走了,怪捨不得姐姐的。想來想去,還是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些年過得最開心。姐,我真想回到小時候,再聽你給我讀一次‘紅樓’啊。”説得黃裳心酸起來,道:“是姐姐不好,總沒時間去看你。我知道你住在仁心醫院,等我身體好一些,一定去醫院看你。”黃帝卻只是笑着,向她點點頭,便站起來要走。黃裳道:“你不多坐會兒麼?”黃帝道:“我也想多陪陪姐姐,可是時間不多,我還得看看媽媽去。”黃裳只覺心頭恍惚,道:“我陪你去。”便要起來,卻覺得身子重得很,心裏明白,只是動彈不得,眼睜睜看着小帝出了房門,待要喊他,卻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只急出一身冷汗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隔壁依凡大叫一聲“小帝!”黃裳心頭一鬆,猛地驚醒過來,才知道剛才是個夢,自己竟是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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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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