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幽禁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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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車“克達克達”地駛着,駛過長歌短調,駛過柳淡煙輕,駛過燈紅酒綠,駛過粉黛脂濃…

它們不知道,一個絕世美女要去了,一個悽豔的、哀婉的、纏綿的故事將在這個雨季裏結束,如狂風過後,桃花樹下一地的嫣紅。

但黃裳是知道的,望着窗外的雨,想着片中的阮玲玉,不自覺地了一臉的淚。在悠長無邊的雨幕和悠長無邊的“克達”聲中,她深切地受到生命悠長無邊的寂寞,似乎已經預知了什麼。

果然,就在第二天,報紙上登出了阮玲玉自殺身亡的噩耗,而她所用的方式,竟同片中女主人公韋明的一樣——服毒自盡,並且,同樣地經過了十數小時的痛苦掙扎,輾轉而死。

那樣的一朵花兒般年紀,一朵花兒般相貌,一朵花兒般豔譽,竟然都輕輕拋棄,如一朵花兒般凋謝了,在這個風寒霧重的雨季。

遺書中“人言可畏”的哀嘆,宛如一個蒼涼的手勢,讓黃裳到了錐心的震撼和徹骨的寒冷。拿着報紙,她的耳邊忽然又響起了有軌電車悠長悠長的“克達”聲,她不明白,如果阮玲玉那樣風光華麗的人物也有過不去的關口,那像自己這樣步步荊棘的弱女,不是更加無路可走了嗎?諸如父親之的一些人的口舌是非,真的就可以致人於死命?

對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而言,有時信仰的殞滅幾乎相當於世界末的到來。自從母親離家後,黃裳便習慣了用一種充滿懷疑的眼神看待周圍,那眼神曾經讓繼母孫佩藍十分不舒服,背地裏詛咒説:“只有死魚眼睛的恐怖可以同她彷彿。”而現在,她的眼神更加冷漠了,濃濃地寫着不信任與不安定。

阮玲玉的死,就像滿滿一桶從頭澆下的灰油漆,給黃裳的整個少女時代打上了一種灰的印跡。她從此更加沉默寡言,也更加嗜書如命,甚至同父親也更加隔絕了,因為在她看來,父親也是死阮玲玉的兇手之一。她原本就比一般的同齡女孩早,如今更是忽然褪去了所有的稚與天真,她開始堅信,世上最大的悲劇,就是一個天才的女子無端攪進了婚姻與愛情。

就在這個時候,趙依凡回國來了。

經年不見,母子的闊別重逢對於黃裳姐弟來説,無異於過年一樣的大事。

那天恰逢週末,黃裳放假在家,一早起來,林媽崔媽便張羅着替小姐少爺打扮了,要送他們去姑姑家見母親。林媽一邊兒替黃帝梳頭一邊兒問:“弟弟還記得媽媽長什麼樣兒嗎?”黃帝靦腆地點着頭,即使是在非常興奮的時候,他的臉也仍舊是蒼白的。因為一直讀的是私塾,又長年多病,他能夠見到的世事非常有限,同姐姐黃裳的差異也越來越大了。

這是趙依凡的一招失棋處,本來以為在重男輕女的黃家,作為少爺的黃帝在讀書求學上是怎麼也不會有問題的。然而沒想到,黃家麒從再婚後,壓兒也不理家事,對待兒子女兒長年視而不見,他們長高了多少,是否要加添新衣,乃至課程講到哪裏了,學問怎麼樣,一概不過問,統統給新二孫佩藍打理。所以黃帝跟着私塾先生唸了多年,連生澀的《易經》也背完了,卻仍遲遲沒有升學。連先生也躊躇着不知明年該教什麼才好,忖度下一步是不是要連八股文也拿出來修習。

黃裳試着衣服,左右不滿意,低聲説:“要不,我還是穿校服吧。”校服還是去年聖誕節前,學校一時起意給大家做的,可是後來因為有家長反對這種過於劃一的穿戴,又被廢除了,所以只有那一件,而且已經略小,可總歸是一件自己的衣裳。

崔媽和林媽對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小姐已經大了,懂事了,怎麼肯穿着後媽的舊衣裳去見親媽呢?便也不多説,依言打開箱子翻出校服來,替黃裳噴水熨平了,服侍她穿戴妥當。

正要出門,孫佩藍起牀了,丫環進來催請黃裳姐弟去道早安。黃裳很不願意在這種時候虛情假意地再到繼母面前叩頭請安,可是又不敢不去,只一會兒説頭髮亂了,一會兒説襪子短了,挨挨延延的,磨蹭了好一會兒,這才勉強站起來,由崔媽林媽陪着,向請安堂走去。

請安堂坐落在東廂,規格同私塾彷彿,是孫佩藍早起理事的“辦公房”黃裳姐弟晨晚問安也在這裏。孫佩藍自進門起便立了規矩,每早晚滿堂上下都要在這裏向二爺和她報到請安,缺席或遲到都要重罰。

其實説是二爺和她,不過打個幌子,黃家麒通常不到中午是起不了牀的,所以這“受早頭”也就由二代領了。

黃裳每次磕頭,都到滿心的委屈。黑鴉鴉屋子裏跪了一地的人頭,她和弟弟縮在一角,與傭僕等同待遇,而更顯得單薄。因為傭僕們還有事回報,很忙碌充實的樣子,她姐弟卻只是跪在一邊旁聽,什麼時候傭僕報告完了,她們才可以起身,那覺,分明在時刻提醒他兩個是白吃飯的。

按理黃家主僕分明,問安通常是分開的。可是孫佩藍説應該要黃裳姐弟從小知道治家的辛苦,跟着學學規矩,黃家麒也就欣然同意了。於是黃裳姐弟也就只有忍氣聲,受這“晨安之辱”好在黃裳讀的是寄宿學校,只有每週末才行一次規矩,總算稍微好過些。而黃帝自小被壓迫慣了的,對一切都逆來順受,所以幾年來,大家也還相安無事。

可是這天早晨合該有事,黃裳因為見母心切,滿心的不耐煩,對這早問安平生出一股仇恨來。而孫佩藍因為不能攔着她姐弟倆不許去見姑姑(雖然她心裏明白大家看她的面子,表面上只説是去見姑姑,其實還不是要見住在家秀處的前任二趙依凡),可是也不打算讓他們興高采烈痛痛快快地出門,本來就已經憋着勁兒要找茬兒的了,偏偏黃裳又把現成的藉口送上門來,來得晚了不算,還一臉的不情願,又穿着一件灰不灰藍不藍的舊校服,怪模怪樣的。本來三分火的,見了面倒有七分火,由不得就冷哼了一聲:“這是誰家的大小姐,太陽老高了才肯起牀,還這麼睡眼惺忪鞋邋遢襪邋遢的,倒不知昨晚上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去了,要把幌子掛到臉上來!去,去把衣裳換了再來,我見不得你這副酸文假醋的樣子。”黃裳聽這話説得惡毒,登時臉漲紅了,就要還口。跟在身後的崔媽生怕她吃虧,趕緊按住她的頭説:“快跪下,給你娘請安。”説着自己先把自己四肢着地落踏實了,磕頭説:“崔媽給請安。”林媽和黃帝也隨後都跪了。黃裳也只有忍氣跪下,磕了頭起來,可是兩隻眼睛的怨恨憤怒卻是藏也藏不住,寒星冷箭似向繼母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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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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