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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但不要這封邑,我還要將先君密令收回去。”
“差矣差矣,商君萬萬不可呀。這,這不是自絕後路麼…”
“不要説了!”商鞅驟然變“樗裏疾,新君有大義,秦國不會出亂子!”樗裏疾愣怔着鼓了鼓嘴巴,想説什麼又生生憋了回去…
突聞馬蹄如雨,郡將疾馳而來,滾鞍下馬,緊張的在樗裏疾耳邊匆匆低語。樗裏疾臉陡變,將郡將拉到一邊低聲詢問。
商鞅笑道:“樗裏疾,有緊急公務麼?”樗裏疾臉脹紅,驟然間大汗淋漓,拜倒在地“商君…”商鞅覺得樗裏疾神
有異,微微一笑“是否國君召我?”樗裏疾哽咽了“商君,國君密令,要緝拿於你…”商鞅哈哈大笑“樗裏疾啊樗裏疾,你也算能臣幹員,如何忒般死板?拿吧,見了國君我自會辯白清楚,莫要擔心也。”樗裏疾霍然起身“不。樗裏疾若做此事,莫説自己良心不依,商於百姓要是知曉,非生吃了我不可。商君,走,我有辦法!”商鞅厲聲道:“樗裏疾,少安毋躁!”正在這時,幾名縣令飛馬趕到,見了商鞅一齊拜倒,神
分外緊張。樗裏疾高聲問:“你們是否也接到了密令?”縣令們紛紛説是。正説話間,商城方向火把連天,老百姓們蜂擁而來!不知是誰走漏了消息,商於民眾憤怒了。山民特有的執着悍勇使他們忘記了一切顧忌,趕來看望保護他們的“恩公”在商於百姓心目中,商於屬於商君,商君也屬於商於,商君在自己的地盤出事,還有天理良心麼?
山樑川道湧動着火把的河“商君不能走——!”
“打死狗官——!”
“誰敢動商君,剝了誰的皮!”連綿不斷的怒吼聲山鳴谷應。
樗裏疾卻嘿嘿嘿笑了“商君,你説這樣子,我等能拿你麼?”片刻之間,火把湧到了封邑前的山樑上,頃刻便圍住了郡守縣令們!十幾位白髮蒼蒼的老人嘶聲喊道:“誰?誰要拿商君?説!”樗裏疾連忙打拱笑道:“父老兄弟們,我等也是保護商君的。商君在這裏!”人們聽説商君在此安然無恙,不一陣狂熱的歡呼。老人們率先跪倒“商於子民參見商君——!”火把海洋也呼啦啦跪倒,赤膊壯漢們高喊:“國君壞良心!商於人反了——!”人海呼應怒吼着“昏君害恩公!跟商君反了!”
“商於人只做商君子民!”站在火把海洋中,商鞅眉頭緊皺,熱淚盈眶。他一個一個的扶起了各鄉的老人,向他們深深一躬,對最前邊一位老人高聲道:“老人家,讓我給大家説幾句話吧。”老人舉手高呼:“聲——!聽商君訓示——!”呼嘯紛亂的火把海洋漸漸平息下來。商鞅走上了一座土丘,向民眾拱手環禮一週“父老兄弟姐妹們,商鞅永生銘
商於民眾的相知大恩。
月昭昭,民心如鑑,商鞅此生足矣!但請父老兄弟姐妹們,務必聽我一言,商鞅當年入秦變法,就是為了民眾富庶,秦國強盛。秦國變法才短短二十餘年,温飽足矣,富庶尚遠。當此之時,國脈脆弱,經不起動盪生亂。商鞅若留在商於苟安一世,或與父老們反叛,秦國都必然大亂!商鞅一人,死不足惜,商於十餘縣的生計出路,都必將毀於一旦!不知多少人要
血,多少家園要毀滅?整個秦國,也會在動盪中被山東六國
滅!父老兄弟姐妹們,秦國人的血,要
在殺敵戰場上,不能
在自相殘殺的內亂中!再説,我回到咸陽,一定會辯説明白,成為無罪之身。那時侯,商鞅就回到商於來隱居,永遠住在這片大山裏,死在這塊土地上…懇請父老兄弟姐妹們,回家去吧,商鞅不會有事。我要即刻回咸陽面君,不要為我擔心了。”商於的老百姓們哭了,就象無邊無際的大山林海在秋風中嗚咽。
老人們跪倒了,火把海洋跪倒了“商君大恩大德,商於子民永世不忘…”商鞅生平第一次肅然跪地,淚水奪眶而出“父老們,商鞅縱死,靈魂也會回到商於來的…”火把海洋艱難的緩慢的,終於散去了。
樗裏疾和縣令們要送商鞅出山,商鞅堅執的回絕了。
三更時分,商鞅和荊南飛馬出山,一個時辰便到了嶢關外的大道。這裏有兩條官道,東南沿丹水河谷直達武關,西北沿灞水下行,直達秦川。商鞅在岔道口勒馬,揮鞭遙指東南官道“荊南啊,你不要跟我回咸陽了,到崤山去吧。”荊南哇哇大叫,拼命搖頭,鏘然拔劍擱在了脖頸上——誓死不從!商鞅嘆息一聲“荊南,你乃忠義之士,我豈不知?要你去崤山,是為我辦最要緊的一件大事:告訴白雪他們,千萬不要來咸陽,讓她們趕快離開崤山,到齊國去,將兒子最好送到墨子大師那裏。咸陽事了,我會來找她們的…荊南,去吧。”
“噢嗬——!”一聲,荊南大哭,下馬向商鞅深深一拜,翻身上馬,揚鞭絕塵而去,重的哭聲在風中隱隱傳來,商鞅的心不
猛烈的一抖。
這裏到咸陽不過三百里左右,快馬疾馳,五更天便可到咸陽。然商鞅大事已了,心中鬆弛,想到人困馬乏的緊趕到咸陽也未必能立即見到新君嬴駟,不若找個客棧,歇息到天亮再上路。思謀定了,便到一陣倦意襲了上來,打了個
重的哈欠,走馬向關城外風燈高挑的客棧而來。到得門前,商鞅下馬嘭嘭拍門。
大門拉開,一個黑長衫者走了出來“客官,投宿?”商鞅默默點頭。
“客官,請出具照身帖一觀。”黑長衫邊説邊打着哈欠。
商鞅笑了“照身帖?什麼物事啊?”黑長衫驟然來神,瞪大眼睛侃侃起來“嘿嘿嘿,看模樣你倒象個官人,如何連照身帖都毋曉得?聽好了,一方竹板,粘一方皮紙,畫着你的頭像,寫着你的職事,蓋着官府方方的大印。明白了?秦國新法,沒有照身帖啊,不能住店!”商鞅恍然,但他從來沒有過私事獨行,哪裏準備得照身帖?不笑道:“忒嚴苛了嘛,但住一晚,天亮啓程,又有何妨?”
“嚴苛?”黑長衫冷笑“你是個山東士子吧,懂甚來?我大秦國,道不拾遺夜不閉户,憑甚來?人壞人他沒處躲藏啊!不嚴苛,國能治好麼?虧你還是個士子,先到官府辦好照身帖,再出來遊學,啊。”商鞅倒是欽佩這個店東的認真,着實道:“我便是商君。隨身沒帶照身帖。”黑長衫驟然一驚,瞪大眼睛繞着這個白長衫轉了一圈,上下反覆打量,陡然指着他的鼻子“看你倒蠻氣派的,如何是個失心瘋?這商君,也假冒得麼?有朝一
啊,等你真做了商君,我再想想讓你住不住?只怕那時啊,還是不行!啊哈哈哈哈哈…走吧走吧,我看你是有病,走夜路去吧,好在我大秦國路上沒有強盜。”説罷,黑長衫瞥了他一眼,走進門去咣噹將大門關了!
商鞅愣怔半,苦笑搖頭,便索
在官道上漫步緩行,邊走邊想,突然間仰天大笑不能遏止。是啊,為何不笑呢?新法如此深入庶民之心,也不枉了二十多年心血。自己制定的法令,自己都要受制,象蠶?作繭自縛?卻縛得心裏塌實——法令能超越權力,意味着這種法令有無上的權威和深厚的
基。要想廢除新法,便等於要將秦國的民心
基與民生框架徹底粉碎。誰有此等倒行逆施的膽量?
猛然,商鞅想起了老師,想起了王屋山裏那個白髮皓首慈和嚴厲的老人。老師啊老師,學生遵守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使法家學説立下了一塊無比堅實的基。可是,你老人家的名字,卻永遠的隱在了學生的身影背後。假若商鞅隱退了,一定來拜望那座簡樸的山
與小小的茅屋,與老師長長的盤桓,一起在永無邊際的學問大海里徜徉…
漫漫長路在紛飛的思緒中竟然出奇的短暫,倏忽之間,天已經亮了。
秋天的太陽紅彤彤的爬上了東方的山塬,葱蘢的秦川原野掛着薄薄的晨霜,清新極了。主政以來,商鞅再也沒有時間一個人在曠野裏體味“大清早”的曙光、空曠、寂靜與遼遠。今竟有孤身漫步,在秦川原野
來第一縷朝霞的遇合,竟依稀回到了少年時代的晨練時光,商鞅
到分外的輕鬆舒暢。
突然,原本跟在他身後沓沓遊蕩的赤風駒仰天嘶鳴,衝到商鞅面前人立而起!
商鞅拍拍馬頸“赤風駒啊,如此清晨美景,你卻急得何來啊?”赤風駒蹭着商鞅,兀自長鳴不已。驀然,商鞅聽到一陣隱隱雷聲,分明是有馬隊疾馳而來!商鞅笑道:“好,我們走,看看何人來了?”翻身上馬,赤風駒長嘶一聲,大展四蹄飛向咸陽。
片刻之間,便見前方塵土大起,黑旗招展,顯然是大軍上道。赤風駒奮力飛馳,作勢要越過大軍側翼。商鞅卻緊急勒繮,赤風駒奮力長嘶,在大道中間人立起來,硬生生停住!幾乎同時,面馬隊也在一陣尖鋭的號聲中驟然勒馬,停在了五六丈之外。當先卻是宮門右將與一個面具人!
右將遙遙拱手“稟報商君,末將奉命行事,實有難言之隱,容我於商君説明…”黑紗蒙面者大喝:“無須多言!奉國君手令緝拿罪犯,商鞅還不下馬受縛!”商鞅哈哈大笑,揚鞭直指“公孫賈麼?只可惜你不配拿我。”公孫賈咬牙切齒“商鞅國賊,人人得而誅之,公孫賈何以不配?”
“公孫賈,你逃刑殘民,言惑國,多年未得明正典刑。今
竟公然
面,在本君面前褻瀆秦國法令,算你正刑之
到了。”商鞅勒馬當道,白衣飄飄,將士們看得一片肅然。
公孫賈嘶聲大笑,一把扯下面具!那張醜陋可怖的臉使右將與騎士們一陣驚訝騷動,馬隊竟不由自主的沓沓後退幾步,將公孫賈一個人在了商鞅對面。公孫賈全然不覺,搖着面具冷笑道:“商鞅,看看這張臉,就知道公孫賈的深仇大恨何其深也。我恨不能殺你一萬次!你商鞅唯知刑治於人,最終卻要被刑治,商君做何
慨呢?”
“青史有鑑,刑刑不一。公孫賈犯法處刑,遺臭萬年。商鞅為國赴死,千古不朽。不知燕雀鴻鵠之高下,公孫賈竟枉稱飽學之士,端的無恥之尤!”公孫賈大喝一聲“來人!將你送到牢獄,再與你理論不遲——拿下商鞅!”三千馬隊的方陣卻一片肅靜,無一人應聲。公孫賈正在驚恐尷尬之際,商鞅突然間從高大神駿的赤風駒上飛身躍起,好似一隻白大鵬從天而降,將公孫賈從馬上提起,向空中驟然推出!公孫賈身體方在空中展開,一道炫目的劍光已在空中繞成巨大的光環,只聽一聲慘叫,公孫賈的人頭從空中滾落到右將馬前!
商鞅平穩落地“請右將軍將人犯首級廷尉府,驗明結案。”馬隊方陣一片低聲喝彩,哄嗡騷動。
商鞅轉身,雙手背後“右將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