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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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嗖嗖嗖…”子彈呼嘯着熱辣辣地從耳旁掠過,爆炸“砰砰!”在葛利高裏的頭頂上,在司捷潘的慘白的臉的上空,在他們周圍——處處都是這種鑽心的嘯叫聲:嗖嗖嗖,嗖嗖嗖,後面是一片擊聲,就象透了的槐樹莢在爆裂:“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到了樹林裏,司捷潘爬下馬,疼得直歪嘴;他扔掉馬繮繩,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血從左腳上的靴筒裏往外着,每走一步,受傷的腿往下一踏,就從開了綻的破靴子底裏出一道道櫻桃的鮮血。司捷潘靠在一棵枝葉茂盛的橡樹上,用手招呼了一下葛利高裏。葛利高裏走了過去。

“靴子裏全是血啦,”司捷潘説。

葛利高裏沉默不語,眼往一旁看着。

“葛利什卡,今天咱們進攻的時候…聽見嗎,葛利高裏?”司捷潘用癟進去的眼睛尋覓着葛利高裏的眼睛,開口説。

“咱們進攻的時候,我從後面朝你開了三槍…上帝沒讓你死。”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司捷潘的尖鋭的目光在癟進去的眼眶裏動地閃爍着。他幾乎沒有張開咬緊的牙關,説道:“你救了我的命…謝謝…可是為了阿克西妮亞我是不能饒恕你的。我不能強迫自己…你也不要強迫我,葛利高裏…”

“我不強迫你,”葛利高裏當時回答説。

他們仍然和從前一樣,沒有和解就分手了。

又想起了…五月裏,他們一團人和布魯西洛夫兵團的殘餘部隊一同在盧茨克附近突破敵軍的防線,進敵後,騷擾了一番,打擊了敵人,自己也捱了打;在利沃夫附近,葛利高裏曾自作主張,領着一個連去衝鋒,俘虜了一個奧地利榴彈炮連和全部炮手。過了一個月,有一天夜裏,他遊過布格河去捉“舌頭”他打倒了一個崗哨上的哨兵,這是個壯、有力的德國人,他把壓在自己身上的、半的葛利高裏轉了半天之後,便拼命叫喊起來,怎麼也不讓捆。

葛利高裏微笑着想起了這件事。

難道在不久前和很久以前的戰場上這樣打發掉的子還少嗎?葛利高裏牢牢地保持着哥薩克的光榮,一有機會,就表現出忘我的勇敢,瘋狂的冒險,他化裝混進奧地利人的後方,不一滴血就拔掉敵人的崗哨;他這個哥薩克大顯身手,他意識到,戰爭初期曾不斷折磨他的那種憐惜別人心情,已經一去不復返了。他變得冷酷無情,鐵石心腸,就象大旱時的鹽沼地一樣,也象鹽沼地一樣不再水,葛利高裏的心也容不得憐憫了。他懷着冷漠、蔑視的心情拿別人和自己的生命當兒戲;因此以勇敢聞名——榮獲四枚喬治十字章和四枚獎章。在難得的幾次閲兵大典上,他神氣地站在久經戰火的團旗下;但是他知道,他再也不能象從前那樣歡笑了;他知道,他的眼睛陷了進去,顴骨也瘦削地凸出來;他知道,很難再親吻孩子,問心無愧地正視孩子那純潔無的眼睛了;葛利高裏知道,自己曾為這一大串十字章和晉升付出了多麼大的代價。

他把大衣襟下,左肘撐着地,躺在土崗上。記憶殷勤地再現了過去的生活畫面;並把遙遠的童年時代的一個場景,用纖細的藍線縫接到貧乏的戰爭記憶片斷上。有一瞬間,葛利高裏愛戀、憂傷地把想象中的目光停在這一場景上,但是很快又轉移到不久以前經歷的事件上來了。在奧地利人的戰壕裏,有人在出地彈着曼陀林。輕柔的樂聲隨風飄蕩,匆匆越過斯托霍德河,輕輕地落在灑過無數人鮮血的土地上。天上的星星顯得更高了,黑暗更濃重了,沼澤地上已經升起夜半的寒霧。葛利高裏一連了兩支煙,魯而又親切地撫摸了一下步槍的皮帶,——用左手的指頭撐着地,從好客的地上站了起來,走回戰壕裏去。

土屋裏面還在打牌。葛利高裏倒在鋪板上,還想在走過無數次的、久被遺忘的回憶小徑上徘徊,但是他已昏昏睡,很不舒服地躺在那裏睡着了,而且夢見了渺無邊際、被旱風吹乾的、開遍了紫紅臘菊的草原,茸茸的紫百里香中沒有釘掌的馬蹄子留下的痕跡…空曠的草原靜得嚇人。他,葛利高裏,在堅硬的沙土地上走着,但是卻聽不見自己的腳步聲,這使他害怕起來…他驚醒了,抬起腦袋,由於睡的姿勢不舒服,臉頰上壓出了很多斜印,葛利高裏吧咂了半天嘴,就象馬剛剛聞到一種特別香甜的草味,忽然這種香味卻又飄逝了一樣。後來就睡了,再沒有做夢。

第二天醒來,葛利高裏無限惆悵,有一種説不出的鑽心的鄉愁。

“你今天怎麼這副無打采的樣子?夢見家鄉了?”

“鍋圈兒”問道。

“猜對啦。夢見草原啦。心裏非常難過…要能回家看看多好啊。真不願意再給沙皇當兵啦。”

“鍋圈兒”寬容地笑笑。他始終和葛利高裏住在一間土屋裏,對葛利高裏很尊敬,就象一隻猛獸對待和它一樣兇猛的野獸那樣;從一九一四年第一次發生口角以後,他們之間再沒有發生過沖突,而且“鍋圈兒”的影響很明顯地在葛利高裏的格和心理上都表現出來。戰爭強有力地改變了“鍋圈兒”的世界觀。他頑強地、而且固執地滑向否定戰爭的路上去了,他總在談論那些背叛祖國的將軍和潛伏在沙皇宮廷中的德國人。有一回他竟説出了這樣的話:“既然皇后本人是耳曼血統,就別希望有什麼好結果啦。時機一到,她就會很便宜地把咱們出賣…”有一天,葛利高裏把加蘭扎的學説的本質告訴了他,但是“鍋圈兒”卻很不贊同。

“是一支很好聽的歌,可惜嗓子有點兒嘶啞,”他拍着自己的灰禿頭頂嘲笑説:“米什卡-科舍沃伊就象籬笆上的公雞,也唱的是這個調調。這些革命本不會有什麼結果,全是瞎胡鬧。你要明白,咱們哥薩克需要的是自己的政權,不是別人的政權。咱們需要的是象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那樣堅強的皇帝,咱們跟莊稼佬們走的不是一條路,——鵝跟豬不能同羣。莊稼佬是想分田地,工人是想給自己增加工錢,——他們能給咱們什麼東西呢?土地咱們多得很——用不着説啦!除此以外,咱們還要什麼呢?就是這麼回事,給咱們個空袋子。咱們這位皇帝是個飯桶,——用不着隱瞞啦。他爸爸比他堅強些,可是就這位也竟眼着爆發了一九o五年那樣的革命,從那兒就他媽的一直往下坡滾。所以這對咱們什麼好處也沒有。結果他們把皇帝趕跑,那可真不得了,咱們也就大禍臨頭啦。那時他們就要算老帳啦,就要把咱們的土地分給莊稼佬啦。耳朵要靈一點兒…”

“你總是隻想一面,”葛利高裏皺了一下眉頭。

“你總在説廢話。你還年輕,沒見過世面。你等着吧,等你再吃些苦頭,你就會明白誰對誰錯啦。”談話照例是這樣收場:葛利高裏不吭聲“鍋圈兒”極力找些別的話來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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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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