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洞居 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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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是深夜,週四恐驚動了眾人,拉葉凌煙坐到榻上,輕聲道:“這山上有許多守衛的軍校,你怎麼還能進得來?”葉凌煙笑道:“別說是這裡,便是紫城,屬下也曾隨周教主去過。”週四目中一亮,好奇道:“你去過皇宮?那一定見過皇帝。”葉凌煙道:“皇帝咱沒看到,御前侍衛倒殺了不少。”週四驚道:“你敢在皇宮殺人?”葉凌煙得意道:"當年屬下隨周教主縱橫大江南北,什麼人沒殺過?區區幾個御前侍衛,算得了什麼!”週四喃喃道:“我周老伯也是個連皇帝都不怕的人呢。”葉凌煙笑道:“皇帝老兒算個鳥!咱聖教之主哪個不強他百倍?”週四聽了,微微搖頭。葉凌煙最受不得懷疑,提高聲音道:“教主不知,這大明江山其實也是咱神教打下的。當初朱元璋只不過是教中沒什麼臉面的小角,後擁兵自重,起了異心,才叛教自立為皇帝。如果您老人家生在當時,這小子連給您提鞋的份都沒有。”週四聽他說得煞有介事,將信將疑,含笑不語。葉凌煙又道:“教主若想當皇帝,其實也非難事。只要您老人家隨屬下回聖廟去,在那裡正襟危坐,隨便動一動金口,教中的兄弟們都會聞風而至。那時教主想做皇帝,咱便招兵買馬;想整飭江湖,咱便把各派打個稀里嘩啦。教主您說,這可有多好!”週四道:“我可不想做皇帝。江湖上的事,更不是我能管得的。”葉凌煙堆笑道:“教主是淡泊之人,那便在聖廟給屬下等坐鎮。教中有這麼多兄弟,原用不著您老人家金身大駕。”週四道:“我在這兒甚好,可不想去什麼聖廟。”葉凌煙見他無打采,似乎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急道:"教主若不回聖廟,那怎麼能行?”週四道:“那有什麼不行?你們想要看我,便到這兒找我,反正我不離開此地。”葉凌煙聽他口氣堅決,倒沒了主意,尋思:“教主雖是年輕,畢竟是一代明尊,他執意不走,誰也強迫不得。看來只有用話哄他高興,他少年情懷,心思活絡,真要來了興致,說不定便會與我下山。”想到這裡,眼珠一轉道:“教主雖得周教主衣缽,但周教主生平,教主卻未見得盡知吧?”週四道:“是呀,我在中時,周老伯也偶爾說過一些,只是我那時年紀小,也聽不太懂。你快說,周老伯都做過哪些事?”葉凌煙見他來了興致,暗想:“我只將周教主平生得意之事說上一兩件。他年輕氣盛,聽到彩之處,必會按捺不住。那時我再從旁將於他,他自會躍躍試,渴望置身江湖。如此方能將他引下山去。”主意一定,不覺出狡獪之,笑道:“周教主乃百年不遇的奇才,所作所為如神龍在天,倏忽不見首尾,生平軼事實是不勝枚舉。屬下這裡單說一段‘群醜類暗室謀一逞,周教主威震武當山’。”週四見他指手劃腳,渾似一個說書先生,拍手道:“真好,真好!快講給我聽。”葉凌煙撣了撣身上的白袍,又清了清喉嚨,說道:“話說大明萬曆三十年,周教主剛逾不惑之齡,真個是高志雅量,雄姿英發,文武冠時,威震華夏!”他一眼一板地說到這裡,週四已樂得前仰後合,倒在榻上打著滾笑道:“你…你可真是有趣!”葉凌煙陪笑道:"這只是開場白,教主且細聽下文。”週四直起身望了他一眼,見他年過半百,神情仍是狡黠異常,好奇道:“你當初在周老伯身邊,要也是這個樣子,我周老伯定要打你股。”葉凌煙聞言,臉上騰地一紅,神忸怩起來。原來明教十大長老,都是生具異稟之人,加之周應揚生灑脫,誨人不倦,因此上人人習了一身驚人的藝業。惟有這葉凌煙一人,自來不拘小節,無論周應揚如何點撥,武功都無太大長進,只在周應揚輕功之術上,卻習得了十之八九。周應揚見他終在江湖上招貓逗狗地廝混,常常毫不留情地訓斥。其他長老見他雖被教主責罰,仍是惡習不改,也都看不起他。此時週四無意中說到葉凌煙痛處,如何能不令他面紅耳赤?

週四見他默不作聲,催道:“你快講啊。”葉凌煙瞧他並無譏諷之意,又來了神,續道:“當年周教主藝冠武林,端的是攻無不取,戰無不勝。不到幾年間,已殺了峨嵋渺道人,廢了崆派會無學,更將衡山派蕭敬石打得立下毒誓,從此再不摸劍。此三人皆是各派中頂尖的人物,一時相繼敗北,驚得中原武林群小真是茶飯俱廢、寢坐難安。後由華山派慕天鳴、泰山派廣靈真人議定,齊往武當山去請松竹出面。"週四言道:“這個松竹是什麼人?”葉凌煙道:“是武當派一個小道士。他當時也不過二十多歲,可不知為何,武功卻比少林寺幾個他孃的神僧還高!不瞞教主說,這小道士確實有兩下子,連老木在一百招上,都輸了給他。”週四驚道:“他二十多歲便贏了木先生,那可真了不起!”葉凌煙笑道:“教主別會錯了意,其時老木也只三十出頭。”週四聞言,這才回過味來。

葉凌煙又道:“那小道士狂妄得很,說什麼渺道人、會無學等敗在周教主手上,只為他們得虛名,沒什麼真才實學,還說他要與周教主動手,二百招內便能將周教主制服。周教主當時正練著新功夫,聽了也不介意。誰知這小道士見周教主僻居不出,更來了神,二三年間,竟將本教四五名長老擊敗,更將如霜的‘含霜劍’也奪了去。”週四道:“如霜是誰?”葉凌煙道:“周教主沒跟你說過,我神教有‘莫雲秋霜道,晨雨蓋飛煙’十位長老麼?”週四輕輕搖頭。葉凌煙想了一想,說道:“必是周教主居久,將兄弟們忘了。”週四見他神古怪,看不出是喜是悲,追問道:“那後來呢?”葉凌煙遲疑一下,說道:“後來這小道士興風作,邀各派好手聚於武當,大有剷平本教之勢。周教主聞訊,不待神功圓滿,便帶了屬下和老木,急急趕奔武當。”週四擔心道:“各派都在那裡,你們卻只有三人,那能行麼?”葉凌煙傲然道:“當年各派人物雖強過如今百倍,但在周教主眼中,也不過是些土雞瓦犬、標賣首之徒。”週四聽他說得豪邁,悠然神往,說道:“原來我周老伯如此英雄!”葉凌煙雙手一拍道:“照啊!我明教歷代教主都是不可一世的英雄。教主您若隨屬下回聖廟聚集教眾,更能大放異彩,遠勝前人。”週四目光一黯道:“我是不成的。你快說周老伯到了武當又如何?”葉凌煙道:“我等隨周教主趕到均縣,剛到武當山下,各派人物便得了訊息。待周教主奔到真武大殿外,殿門石級下已站了近百人,各拿兵刃,攔住去路。我見這些人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也不為周教主擔心。周教主卻回頭對我和老木說:‘緊跟著我,一步也別落下。’老木當時搶著要為周教主打頭陣,周教主哈哈大笑,渾沒將那些人放在眼裡。不是屬下浮誇,那些人雖都是各派拔尖的人物,但周教主只笑了幾聲,便將數人嚇得丟了兵刃,癱軟在地。”週四拍手道:“我周老伯真是了不起!”葉凌煙接著道:“周教主笑了幾聲,猛地向人群中躥去。我和老木忙一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殿外石階雖有數百級之多,但周教主縱身蹬躍,比行於平地還快。屬下隨在他身後,耳中只聽到一連串兵器落地之聲,至於周教主如何出手,卻未看清。旁人未身臨其境,自然體會不到,屬下當時在周教主身邊,可是記憶猶新。便是現在,仍覺得像是那幫人故意將兵刃丟在地上。”週四笑道:“若將真氣貫注於袍袖之上,以盈為鋒,以虛為餌,巧於縱橫,便擊落數十件兵器,也不是難事。”葉凌煙一呆,心道:“老木說教主聰明絕頂,已盡得他武功神髓,我還有些不信。莫非他武功真已達頗高境界?”週四見他面,又道:“周老伯當時定是不願傷他們命。他若袍袖上內力變縱為橫,不再有迴旋轉折,恐怕那些人都要沒命。”葉凌煙一驚,心道:“他說的我雖不懂,但必是極高深的道理。他這般年輕,便有如此武功,後中興聖教,自非難事。此番無論如何也要將他領回聖廟。”當下躬身道:“教主說得極是。當時周教主便說是手下留情,饒他等狗命。”週四笑道:“我周老伯傳的法子最講妙悟,愈是脫略形跡,便愈能隨心所。木先生也說過,武功便和作畫一樣,一個好的畫匠若畫一條小魚,你初看時也許不太像,但多看幾眼,反覺那小魚神骨格外飽滿,彷彿活了一般。此正是求其神而去其形的道理。”他近來於木逢秋悉心傳授之後,更想起了周應揚在中講過的許多道理,於是將二人所言參修比較,拳理上自是又進一步。正講在興頭上,突見葉凌煙跪在地上。週四詫異道:“你這是為何?”葉凌煙正道:“我神教歷代教主指點下屬武功時,下屬都得跪地聆聽。”週四啞然失笑,扶起他道:“我隨便說著玩的,你可還當真了?”拉葉凌煙坐回身邊,又道:“你接著說後來怎樣?”葉凌煙道:“屬下與周教主奔入大殿,見殿上站了十幾個門派的掌門,上滿是傲慢之情,但眉清目秀,模樣可真是好看。他見周教主來了,也不起身,冷然道:‘你便是周應揚?’周教主見他長得像個大姑娘,笑道:‘是你說二百招內,要打得我跪地求饒?’那小道士臉一沉道:‘你既來我玄嶽,便少說些廢話!比拳比劍,隨你選一樣吧。’周教主道:‘你武當派自負的也不過是幾套劍法。我只與你比劍便是。’說著反手一抓,已將慕天鳴背上的長劍了過來。這慕天鳴一向自以為是,卻原來得虛名。周教主這一抓用的是本教隔空取物的大法,喚做‘大光明攝魄移天引’,名字雖然拗口,可除了松溪派‘錯骨纏龍手’外,世上再沒有這等神技。那小道士看在眼中,許是怕了,臉變得通紅。周教主長劍在手,冷笑道:‘你武當派自張三丰始,便是少林棄徒。張三丰仗著有些巧智,將少林一點末技胡亂塗改,勉強湊成了幾套拳劍,便自命為什麼名門正派。現下出了你這號人物,倒真是不易。’那小道士聽了這話,目中現出刻毒之意,咬著牙道:‘我先誅了你這魔頭,來再將少林伏於腳下!’他說這話時,殿上雖沒有少林僧在場,但幾派掌門聽了,也都驚訝不已。周教主笑道:‘你小小年紀,便有這等野心,周某若放縱了你,後必生大亂。’長劍一抖,奔那小道士刺去。那小道士身手也是真快,滴溜溜躲過周教主快似閃電的一劍,回手從背上拔出長劍,與周教主鬥在一處。我和老木站在旁邊,只道最多幾十招內,周教主便能將他制服。誰知那小道士雖使是的正宗武當劍法,平淡之中卻透出無窮的威力,一路‘太極十三劍’在他手裡使出,竟彷彿將天下所有劍法的髓都糅了進去。一來二去,與周教主居然拆了一百多招,仍分不出勝負。屬下看到後來,實已看不明白他二人劍法的高明之處,連誰攻誰守,誰佔上風、誰居劣勢也分辨不出。幾個門派的掌門初時尚自叫好,後來都和屬下一樣,呆呆瞪著雙眼,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只有老木一人,在那裡不住地喝彩嘆息。”週四聽到這裡,不覺意動神搖,驚羨道:“一個人的劍法若達到木先生才勉強看懂的境界,那實在…”言說至此,不知用什麼詞來形容才好。

葉凌煙見他聽得如醉如痴,接著道:“周教主與那小道士鬥了二百餘招,仍是佔不到便宜,不免焦急,怒喝一聲,竟使出本教至高無上的心經來。”週四言道:“那心經只是內功心法,周老伯運劍之際,難道使的不是心經上的內勁?”葉凌煙道:“心經所載的內功心法雖是舉世無雙,但尚有無數驚人的手段也錄在其內。教主難道不知?”週四茫然搖頭。葉凌煙道:“心經若只是內功心法,江湖上又怎會有那麼多人對其夢寐以求?”說著嘆了口氣,又道:“周教主右手運劍,左手連使出心經中幾種不同的手段。那小道士初時尚能周旋,又鬥了六七十招後,便漸漸支撐不住。我和老木見周教主已佔上風,正在高興,猛聽那小道士大叫一聲,將長劍丟在地上,右手鮮血淋淋,卻少了三指頭。只聽周教主道:‘周某愛你是個人材,權且饒你不死。你右手已殘,今生也不用使劍了。’右手一揚,將長劍又擲回慕天鳴背上劍鞘之中。眾人目睹周教主神功,都呆呆地立在殿上,哪還敢再出一聲?那小道士卻咬牙忍痛道:‘松竹但有一口氣在,此生誓要滅你明教,雪我今之恥!’周教主見他這時還如此硬朗,也甚欽佩,笑道:‘你後若還不服,周某隨時恭候。’轉身往殿外便走。屬下走在最後,見那小道士眼中出刻毒的光芒,一隻腳輕輕一踏,將長劍踩做兩半,便覺這人是個禍害,忙跑到周教主身邊道:‘此人今留而不殺,後恐於聖教不利。’周教主卻道:‘此子乃我平生僅逢的敵手,若就此誅卻,周某更是寂寞了。’說著大步下山去了。”週四問道:“你說的道士可是武當的松竹?”葉凌煙道:“當然是他。”週四又道:“他現在何處?”葉凌煙笑道:“自然在紫霄宮內。聽說各派要請他出來主持江湖大計,他卻百般推辭。”週四道:“可能是他年紀大了吧?”葉凌煙搖頭道:“萬曆三十年距今二十七八年,想來他也不過五十多歲,能老到哪兒去?”週四道:“他此時要是行走江湖,恐怕沒人是他敵手。”葉凌煙點頭道:“按說除了周教主外,當世實無人再能擋其鋒銳。可他經此一敗後,二十多年來竟再未面,不知是何緣故?”週四道:“周老伯不殺他,是怕從此寂寞。他可能聽說周老伯已死的消息,也覺得寂寞無聊,就此不入江湖了吧?”葉凌煙道:"也許是吧。”二人又聊了幾句,週四忽伸了個懶,現出虛乏難耐的神態。葉凌煙道:“教主身子可有何不適?”週四打個哈欠道:“也沒甚麼,想是該點‘神土’了。”倒在榻上,從枕下取出一個桿狀的銅器。葉凌煙見這東西樣子古怪,奇道:“此是何物?”週四笑了笑道:“外面的人管這叫甚麼‘移魂銃’。”回身取出一塊黑乎乎的東西,放入那銅器前面的凹鬥之中。葉凌煙道:“我當年隨周教主入大內時,曾見過這個東西,聽說是南邊的甚麼國進貢給皇上的。”週四聽說宮裡也有此物,不得意,說道:“這可是個好東西。我聽從南邊回來的人說,要五十兩銀子才能買一斤‘神土’呢。”說著擦著火鐮,投在凹鬥之中,隨後將器具的另一端放在嘴裡,用力了起來。

葉凌煙見他神情專注,也不好多問,在榻前默不作聲。週四躺在那裡,了足有一柱香光景,方坐起身道:“這東西最能提神。你不試試麼?”葉凌煙見他片刻間臉上便有了光彩,神也大異前時,說道:“這倒真是個好東西!只是教主您老人家享用之物,屬下哪敢去碰?”週四笑道:“你若了這東西,便知天下只有這中才是最好,哪還有心別處?”葉凌煙聞言,心下暗急:“我適才講得如此熱鬧,只道他必會動心,誰知他原來被這東西絆住了心思。看來得別籌良策,方能誘其下山。”嘿嘿一笑道:“教主只當這東西是個至寶,卻不知世間尚有許多樂趣。”週四道:“我了這東西后,其它的心思都淡了,沒事的時候,最多想想木先生教我的武功。”葉凌煙眼珠一轉道:“老木的手段確是不錯,可有一樣,我卻強他甚多。”週四在泰山上曾見過他與沖霄等人動手,知他武功與木逢秋相差甚遠,歪頭笑道:“不知是哪一樣?”葉凌煙道:“當今世上,武功強過我的大有人在,但說到輕功,我老葉卻睥睨寰海,誰也不忿!”週四曾見過他如虛似幻的身法,點頭道:“那倒是不錯。”葉凌煙聽教主也誇讚自己,大是得意,笑道:“教主若覺得屬下這點道行還過得去,屬下便講給您聽如何?”週四自悟出極深的拳理後,對武學已然著,聽他要傳授自己輕功,喜道:“那當然好!你快講吧。”葉凌煙心道:“他既要習輕功,這中自是展不開身法。我且將他引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地跟他設場比腳力的賽局。到時我只往山下跑,他爭強好勝,必會拼命追來。一來二去,這不就將他引下山了麼?”想到這裡,心中一陣狂喜,忽又思及:“若他下得山來,仍要返身回,那可如何是好?”眼珠轉了幾轉,一計又生:“山下有那麼多武林人物都在找他,我將他引下山後,故意大聲張揚,讓眾人發現他形跡。那時他慌了手腳,必不敢再回來。我乘機引他奔聖廟而去,中原武林能人雖多,但我挾著教主奔跑,他們也追我不上。如此一來,便不是我強迫教主回聖廟,他雖不願,也怪罪不到我頭上了。”愈想愈是得意,嘻嘻笑道:“尋常輕功,多在竄縱騰躍上下功夫,練到最後,也不過比常人躍得高些,跑得快些。屬下這套輕功,講的卻不是那些,而是專注於空中的變化轉折,身法的虛飄不定。”話音未落,身子霍地飛起,在石室中輕飄飄打了幾個轉折,方緩緩落地。

週四見他飛起之時,渾不似一般人陡然上躍,倒好像一股輕煙嫋嫋升騰,又見他在空中如大鳥般袖裾飄舞,但壁上數支長燭的火苗竟無半點的晃動,心下大是欽服,拍手道:“不怪你的名字叫凌煙,真個似煙一般浮在空中!”葉凌煙笑道:“教主過獎了。這不過是最簡單的一式‘大漠孤煙’。”說著不一絲徵兆,又行縱起。這一次飛起之時,卻將長燭的火苗吹得左右搖晃。週四見他似一支離弦的利箭,直竄向屋頂,腦袋堪堪便要撞上頂梁,不覺驚呼失聲。

只見葉凌煙似風中柳絮,輕輕向斜一擺,已掛畫兒般粘在屋頂。週四見他神技至此,不住地拍手叫好。葉凌煙瞧他高興,在屋頂上又壁虎似地爬了起來。週四在下面叫道:“你快下來,可別摔著了!”葉凌煙面孔朝下,衝他做了個鬼臉,猛地頭朝下墜了下來。週四哎喲一聲,急忙伸手去接。卻見葉凌煙手足輕靈已極地一縮一展,人已笑立在地上。

週四拍手道:“真好,真好!你快些教我吧。”拉住葉凌煙雙手,不住地搖晃。葉凌煙笑道:“後眾兄弟都歸在教主座下,教主要學甚麼,他們都不敢不傳。教主不知,論劍法老木雖然最高,但掌法上他卻不如老莫。”週四道:“哪個老莫?”葉凌煙道:“便是莫羈庸。這小子心術不正,不但竊了心經,更失手殺了宋時晨宋大哥。教主後見了他,可得重重地治罪。

“週四含混著點頭。

葉凌煙又道:“輕身之術最講究去而能返,竭而能續。雖然高深之處都在一口氣的吐收放上,但手足身法更是緊要之處。教主您說,鳥為甚麼能飛?”週四道:“鳥有翅膀,當然能飛。”葉凌煙笑道:“人雖沒有翅膀,也不見得便飛不起來。”週四奇道:“你是說人也能像鳥那樣飛麼?”葉凌煙見他滿臉驚愕,撲哧一笑道:“人自然不能像鳥那樣飛,但若能將手足運用得當,在空中隨意騰挪片刻,倒是不難。”說罷手舞足蹈,做了幾個稀奇古怪的動作出來,讓週四觀看。

週四見他的手足伸縮不依常理,好似渾身上下沒半骨頭,詫然道:“你手腳怎能這樣伸縮?難道不是血之軀麼?”葉凌煙笑道:“教主要認真習練,也能如此。”週四疑道:“手腳練得這般麵條似的,可有何用?”葉凌煙道:“躥縱之際,一口氣息雖是緊要,但手足筋力更是諸式變化之本。教主內力遠勝屬下,只需在手足上稍下些功夫,便能一飛沖天。”週四知這幾個動作乃是他一身輕功的本,當下不再亂問,只盼著快些將這幾式學會。

此後幾,葉凌煙便與週四同居一室,片刻不離。外眾人見他來得蹊蹺,但與週四甚是親熱,也便不去理會。葉凌煙急於哄週四下山,因此每除督促週四做那些古怪的動作外,更將輕功的調息之法、閃展竄躍的諸般妙處,也一古腦地傳了給他。週四好奇之下,學得倒也認真,每了“神土”後,只要稍有神,便與葉凌煙在室內上躥下跳。

葉凌煙初時尚恐週四進展太慢,趕不上蕭、木二人聚會之期,那知只過了六七天光景,週四已能將那幾個動作做得似模似樣,更將葉凌煙所授的訣竅講得頭頭是道。葉凌煙見自己數年揣摸出來的神功,竟被他輕易地學了去,心裡又是高興,又覺可氣,但已隱隱覺出這位年輕教主實是非同凡響,大異常人。

清晨,葉凌煙見週四在室內胡亂縱躍,已有了二三分火候,知他要達到更高境界,只需假以時便可,心中甚是喜悅,邁步上前道:“教主進展神速,實是可喜可賀。只是中過於狹窄,難展您老人家上騰九霄、下蕩碧波的金身。屬下有個主意,不知教主能否依允?”週四正蹦得高興,聽了忙問:“甚麼主意?”葉凌煙眼珠滴溜亂轉,說道:“外坦闊,且山勢陡峻,正是練習身法的好去處。教主此時缺憾的,便是在這崇山峻嶺間縱橫穿躍的經驗,何不隨屬下到外一試?”週四練了數,覺各處關節盡似安了繃簧一般,身子輕快已極,當下點頭道:”好啊,那便出去試試。”葉凌煙心中狂喜,表面卻不,向石門旁一閃,讓週四先行。週四技癢難耐,蹦跳著出得來。葉凌煙隨後跟出,望了望山下的石道,對週四道:“輕功之術若自己揣摸習練,實是覺不出進境來。屬下這些見教主雖有驚人長進,但身形、步法仍做得有些似是而非。不如屬下與教主比試一場,屬下先行,教主在後面邊追邊比較體會。如此用不了多久,教主必能遠勝屬下百倍。”週四喜道:“那好啊!不過我怕追不上你。”葉凌煙笑道:“屬下只是不即不離地在前面示範。不過教主需依我一件事。”週四道:“甚麼事?”葉凌煙道:“只是屬下若不停時,教主可不能停步。”週四笑道:“我只依你便是。”說著將衣襟起,掖在間鑾帶之上,便要與葉凌煙比試。葉凌煙大笑道:“如此屬下先行一步了。”話音未落,已順崖邊小道躥出數丈。週四見他說走便走,直如一道輕煙,忙抬腿向前追去。口軍校見二人身法快捷無倫,都喝起採來。

葉凌煙初時只想引週四遠離山,因此展開身形狂奔,當真如風似電。週四雖拼命追趕,仍距他愈來愈遠,大叫道:“你等等我!”葉凌煙聽後,稍稍放慢腳步。不想睫之間,週四已追到切近。葉凌煙一驚,加快腳步,向前疾奔。週四好勝心起,健步如飛,緊隨其後。

山道兩旁守衛的軍校見葉凌煙迅風般飄來,忙持戟擋住去路。葉凌煙泥鰍般扭了幾下,已晃過數名軍校,直往山下縱去。

週四見他躲過眾軍校時身法詭異之極,叫道:“剛才那幾式你可沒教我!”嘴上喊叫,腳下絲毫不停。眾軍校知他是梁王貴客,齊齊閃在一旁。週四哈哈一笑,從眾人身邊一掠而過。他心裡只盼著追上葉凌煙,哪還管到了何處?二人一前一後,眨眼間奔到山腳下。

葉凌煙喜不自勝,心想:“只要再奔不遠,便是蠻子們修的宮殿,到了那裡,我便有計可施。”正想到得意處,猛見面站著上千名軍校,各拿刀槍在手,正齊齊望向自己,不由大驚失

卻見隊前一匹黃馬上坐了一人,身披鎧甲,眉眼含威,這時高聲喝道:“何人大膽?竟敢到山上搗亂!”話音剛落,便有數百人舉弓搭箭,瞄準葉凌煙。葉凌煙見了這等陣勢,心膽俱裂,雙手亂搖道:”別…別放箭!

“正說間,週四已隨後趕到。

馬上那人見了週四,驚道:”小叔叔,你怎麼下山來了?”週四見是奢奉祥坐在馬上,說道:“我和他比試輕功,誰知便到了山下。”言罷扯住葉凌煙,嘻嘻笑了起來。奢奉祥望了葉凌煙一眼,道:“他是甚麼人?”週四道:“是我的朋友。”奢奉祥催馬來到近前,又瞥了葉凌煙一眼,隨即對週四道:“我正要上山告知小叔叔一事。”週四道:“甚麼事?”奢奉祥環顧四周,搖了搖頭道:“此處不便,還是到中再說吧。”週四見他神鄭重,說道:“也好,我正要讓你看看我新練的輕功呢。”奢奉祥微微點頭,衝眾軍校道:“你們在此候著,我一會兒便來。”跳下戰馬,伸手拉住週四,便向山上走來。

葉凌煙費了數心思,方將週四哄下山來,被人一攪,又成泡影,不住氣往上撞。無奈週四在側,又不敢發作,只得悻悻地隨在周、奢二人身後。

三人回到中,週四問奢奉祥道:“你要跟我說甚麼事?”奢奉祥嘆了口氣道:“實不瞞小叔叔,我昨接到信使來報,安長老已被官軍捉去了。”週四驚道:“那我大哥、二哥呢?”奢奉祥道:“信使說長老已被解往成都,兩位叔叔都趕去那裡營救。唉,兵敗如山倒,咱這裡怕也支持不住了。這些山下亂的很,小叔叔千萬別到下面去了。”週四惶然點頭。葉凌煙站在一旁,卻氣得頭髮、鬍子都立了起來。

週四木然坐了良久,忽道:“我大哥、二哥沒說甚麼時候來接我麼?”奢奉祥道:“信使說二位叔父擔心長老安危,去得匆忙,至於小叔叔的事,卻沒來得及待。”週四聞言,神變幻不定,繼而冷冷的道:“大哥、二哥想是早已將我忘了。”一言未了,兩行清淚已到腮邊。

奢奉祥見他難過,忙安道:“二位叔父既知小叔叔在這裡,早晚會來接你。小叔叔不要太難過了。”週四慘然道:“你們不知,我大哥既將我送到這裡,便只當我死了。他那知週四還能狗一樣的活著?”奢、葉二人俱是一愣,心想:“他平裡隨隨便便,諸事都不大理會,想不到心事竟這麼重!”正要好言相勸,卻聽週四又道:“我一生便似山中的野草,自生自滅,何等輕賤?誰又會真正把我當做一回事?”葉凌煙道:“教主是一代明尊,至聖無極的貴人,為何這般自輕自賤?”週四望了他一眼,出異常的悽苦,自言自語道:“我自落下這個病,終苦不堪言,原指望隨大哥、二哥跡四方,過幾天快活子便死,誰想他二人卻將我送到此地。週四雖是沒有主意的人,心裡卻不糊塗。你們雖年長於我,有些事也未必看得明白。”奢、葉二人聽他小小年紀,居然說出這種話來,都不知如何開口,只是一個勁地點頭。

週四又道:“二位哥哥一去,我便只當自己死了,那知奢公子又拿了‘神土’給我續命。前些我還道這條命已撿了回來,想不到了這東西后,更是生不如死,這些子片刻不,人倒似狗一樣了。”奢奉祥驚道:“那是為甚麼?”週四苦苦一笑,卻不回答。

正這時,卻見室外跑入一人,跪地道:“梁王請小王爺即刻回永安宮議事。”奢奉祥揮手道:“我知道了。”又對週四道:“小叔叔萬事都要想開些,待侄兒忙過這一陣,再來相陪。”作了一揖,急步出

葉凌煙見奢奉祥已去,說道:“教主既不願呆在此處,何不隨屬下去聖廟?別人不知教主尊貴,咱聖教的兄弟可都當您老神明一般。”週四搖頭道:“你解我數寂寞,我很,只是去聖廟一事,卻不要再提了。”葉凌煙雖不甘心,也只好點頭答應。

二人相對半晌,均各無語。葉凌煙焦情難安,在室中走來走去。忽聽週四道:“我一生最愛之人,你知是誰?”葉凌煙隨口道:“是周教主吧?”週四緩緩搖頭。葉凌煙停下腳步,皺眉道:“那是孟如庭?”週四悽然一笑,又搖了搖頭。葉凌煙道:“那是何人?屬下可猜不出了。”週四呆坐片刻,目中泛起淚光,輕嘆一聲道:“我一生之中,只有王三哥對我最好。可惜他死時,我卻連屍首都未給他埋葬。”葉凌煙不明所以,疑道:“難道他比周教主武功還高麼?”週四道:“我三哥可不會甚麼武功。你以為只要武功好,我便敬他愛他麼?”葉凌煙忙賠笑道:“屬下不是那個意思。”週四冷冷的瞟了他一眼,又道:“周老伯、孟大哥對我雖好,可他二人心中裝的都是別的事。只有王三哥,我若讓他安安靜靜的伴我一生,他也定會答應。”葉凌煙道:“教主要是願意,屬下也自會一生一世追隨左右。”週四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葉凌煙見他又垂頭不樂,便想引他閒聊開心,笑道:“教主除了那幾個人,便再沒有喜歡的人了?”週四聽了這話,臉上莫名其妙地紅了起來,過了許久,方抬起頭道:“我有個心事,一直不敢對人講。我見你人還隨和,便說與你聽。你可不能笑我。”葉凌煙道:“教主將心事說給屬下,那是看得起我。屬下哪敢有半點不敬之意?”週四忸捏了半天,似下了極大決心,低聲道:“其實我最喜歡的人還有一個。”葉凌煙這時也起了好奇之心,問道:“是誰?”週四吐吐地道:“便是在泰山頂上你抱著下山的那人。”葉凌煙眼珠轉了幾轉,忽滿臉堆笑道:“教主正值豐華,有此情懷,原是毫不奇怪。只是…”週四見他並未譏笑自己,問道:“只是怎樣?”葉凌煙乾笑兩聲道:“屬下怕教主少年情懷,只是一時鐘情,卻非一往情深。”週四急道:“我自見她後,便夢中也常夢到她,如何能不是真心?”說罷自知走嘴,直羞得滿臉通紅,再不敢抬頭。

葉凌煙哈哈大笑道:“教主是人中龍鳳,豈可被兒女相思所擾?屬下有件事要下山去辦,待回來後,再聽教主那些斬不斷的風情。”說罷不等週四開口,大笑著躥了出去。週四待要喊他時,那笑聲已在外山谷間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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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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