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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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蘭走了,和她的新婚丈夫回美國了。

回想這兩個月來,打從子蘭告訴我她要結婚那天起,一顆心就提在半空中,在既喜且憂之間擺盪,在勸阻和祝福之間打轉。

婚姻,對一個甘歲的女孩子來講,似乎嫌早了一點;有點象登山者在裝備尚未準備齊全之前就匆匆出發一樣,又有點象一鍋還沒燒爛就端上桌子似的。更何況它對子蘭的意義是代表著出國,是通往想象中樂園的一個橋樑!象雨後浮出的一道彩虹,從天的這邊跨到雲的那端,撲捉的只是一片耀眼的光芒,至於隱埋於雲端後面的景緻,就全然地忽視掉了。儘管我一再盡力想使她明白婚姻的實質和現實的殘酷,儘管阿漁一連寫了五封文情並茂的信給子蘭,希望她多觀察一段時間再決定,為了想和子蘭講話,特別要我以最快的速度最高的價錢買了一具電話,由本一連打了四通長途電話回來,懇切地告訴子蘭,他不反對妹妹結婚,也不反對paler本人,只是不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這麼大的決定,假如他們真心相愛,為什麼不能多等一會兒?至少等他下趟回來之後。但是對於蘭來講,她覺得彷彿等了一輩子,想了兩世紀,如今美夢即將成真,又抓住了絢麗的愛情,怎麼肯輕易地放棄?

那天由“六三”回來,她跟我聊了大半夜,臉上帶著快樂的表情,眼睛裡充滿了柔愛的光輝,邊浮現著愉快的溫馨的美,整個臉因了喜悅和情愛而光亮起來,她完全沉浸在一種特別的天的覺裡面了,完全沉醉在未來的憧憬之中了。對這個家,這個從小生長的地方;她只有厭惡,只有鄙棄,離開這裡,就象丟開一條陳舊發黴的破棉被一樣,沒有絲毫留戀,不帶半點情。我驚訝她的冷酷,更為她的勇敢而震動。每個人內心中部有一個上了鎖的小世界,我實在不懂這個年輕女孩子那緊閉的心扉中,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在這個看似嬌弱的軀體底下,是一個怎樣堅硬的靈魂,在登上飛機的那一剎間,我緊緊握著子蘭的手,用憂鬱、疼憐、不捨,多種複雜的眼光深切地注視著她,她的臉上卻充滿著動人的、利己主義所特有的嬌美,以及展翅飛的欣喜,向送行的親友們揮手。

忽然,在樓梯轉角的人群中,閃過一個悉的身影,是阿雄!我震了一下,呆了半分鐘,待我追過去時,他已消逝在人堆中,逃出了視線之外,走得無影無蹤了。

回到家,坐在於蘭房裡,心中倍覺悵惘,想起兩個月前才送走阿漁,如今又送走了子蘭,人生為什麼總是這樣離多聚少,為什麼苦總是長長的,儘管我拼命地揮霍也用之不盡,樂卻總是短短的,雖然我小心又小心,象小時候含著糖球一樣,一點點地溶入口裡,讓舌頭全然地嚐到那沁心的甘美,它依舊以驚人的速度逝。覺裡,阿漁好象昨天才回來,事實上,他已經又走了。我縝密地將每一刻歡樂的時光,藏進記憶的寶匣,採擷下阿漁的笑靨和細語,串在項鍊上,在我孤獨時,在我難過時,在我被想念煎熬得難以自持時,取出來細細品味,慢慢玩賞…。不知道坐了多久,思維彷彿化成一縷輕煙,飄入另一個虛幻的世界裡,一個混濃舒適無憂無慮的世界裡…。驀然地,外間傳來女兒的哭聲,彷彿一支尖針,戳在膨脹著幻意的氣球上,乍然地使我驚醒過來;趕忙將零亂的思緒蓋上、鎖好,放回內心最深處,緊緊封閉起來。回到現實的世界中,恢復了母親的身份。抱起由大上翻落下來的女兒,怨怪著自己的疏忽大意,盈盈在我拍摸下漸漸止住了哭聲,指著肚子說她餓餓,可不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黃昏的陰影滑了進來,屋裡黑暗暗的一片,都快六點了,難怪女兒喊肚子餓了呢!替盈盈衝杯牛,抓幾片餅乾讓她先吃,立刻衝進廚房洗米、切菜,以電子機械人的速度,藝術大師的技術,洗手做羹湯,準備公公小叔回來吃晚飯。

這一天午後,早早把盈盈哄睡,我又躲進子蘭的小房間裡,倚在牆角邊,獨自啟開深藏於內心的記憶門閘,捧出屬十自己的心靈寶匣,象一個收藏家般地逐件玩賞;鬆開奔放的情,任它隨意飛揚、轉、旋舞…。我們每天生活在責任、道德、傳統的種種約束中,很少有時間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如果可能,為什麼不出一小點時間採餵養心靈?做一點小小的放縱,獲得一點小小的快:我珍惜每天這般美好的神遊時光,更滿足於這短暫的鬆弛;可是往往連這麼一丁點的自由、享受都會被剝削掉,象這一長串刺耳的門鈴聲,鼓譟地鑽入耳膜,破壞了幻境中的寧靜,我厭煩地皺了眉頭,沒好氣地向外面吼著:“門沒關,自己進來。”

“喲,喲,喲,幹嘛這麼兇嘛。”隨聲而入的是大腹便便的惠如,我趕緊將記憶的門閘關上,笑著出去。

“今天怎麼有空來?”我上下打量著她,懷孕後的惠加,整個臉都因將為人母的喜悅而明亮了起來,又恢復了往的慧黠明朗。

“該不是又來討教育嬰常識吧?”

“唉呀──人家,想你嘛!”她撒嬌地笑著。打從她有喜之後,三天兩頭地往我這跑,一天一個電話,問遍了每一個細節,研究了每一個可能發生的問題,真累。

“省省吧你,我可承受不起。”我望了望她隆起的腹部說:“快生了吧?”

“預預產期是四月十號。”她頓了一下之後,臉上浮起一層隱憂的灰暗,期期艾艾地說著:“心儀,我好伯…”

“怕?”我怔了半秒鐘,立刻體悟出她話裡的意思。對一個初為人母的子,分娩的確有著幾分畏懼,尤其是丈夫不在身邊的年輕太大,心裡除了恐懼之外,更加上一份沉重而深切的惶惶然,一種無所依恃,何以為憑的空茫。她的話,象一支鐵鉤,直入我深埋心中的記憶──一些我不願想、不敢碰的隱痛,很快地竄了起來,但是,很快地,我又將它按按了下去,封閉起來放回一個最隱閉的角落,用寬的眼光看著這個與我有同樣受的好朋友說:“一點都不要怕,生孩子是最自然的一件事,就象瓜落地一樣,什麼危險都沒有,放一百個心吧。”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怕,琴姨說她對這件事一點經驗都沒有,比我還緊張,得人心慌慌的。”

“有什麼動靜馬上打電話給我,我立刻趕到,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

“心儀,我…”她臉上貿出的表情,有什麼話擠在舌尖上,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要說什麼,我懂。”我上她的目光,瞭然地看著她,改變話題:“該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半年前就都買齊了,全是琴姨一手包辦的。”

“孩子的爸爸現在在什麼地方?”我想起了小李在船上一定也十分著急,天天盼好消息。象當年我要生盈盈時,阿漁整天在甲板上來回踱步,一分鐘問一次報務主任有沒有收到電報,真比熱鍋上螞蟻還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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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透过云层洒下温柔的光】
【照亮了我心中的希望】
【远方的山峦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它们低语着未曾说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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