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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里。”惠如聳聳肩膀,意態漠然。
“惠如──”我略微不快地加重了語氣,用責備的眼光筆直地瞪著她。
“不要亂講?你該知道幹船的人很忌諱,很信。”
“我討厭幹船的人。他們自己可憐,他們的子更可憐,出賣青
!”
“惠如──”我沉下臉更加不悅了起來,倒不全是為了她言辭上的尖刻,而是反對她那股囂張的氣焰,不由地反駁她道:“那你為什麼要嫁給幹船的人?”
“命,沒辦法,命該如此。”她出卑夷與自嘲的複雜表情。
“既然嫁了船員,就該好好過船員太太的生活。你不覺得當船員太大也有不少好處?比如獨立、自由、夫間不容易厭倦,人家的小別勝新婚,我們是久別如再婚,永遠相敬如賓,永遠珍惜相聚的每一分一秒;還有,可以隨自己的意思安排生活,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那是你自我安。”惠如仍舊滿臉的不屑,怨恨地說著:“你為什麼不說說船員太大的可悲之處?平
的孤單、寂寞、冷清、無依都不提,逢年過節時,那股子悽愴你受得了?你不怕?我是從小就嘗夠了那種滋味,每當年關一近,琴姨和我就象犯病一樣,渾身不對勁,象兩隻喪家犬般地不知道怎麼過才好。看到滿銜的人忙著買東西,心裡就亂慌慌的,其實家裡什麼也不缺,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買那麼多東西,好象不要錢似的亂搶。琴姨也一個勁地湊熱鬧,把冰箱
得滿滿的,吃的用的,堆得滿倉滿谷,
聯紅字貼得一屋子部是,早早的就醃
灌香腸,象準備一營人來開伙似的,到了年卅那天,在廚房裡忙一天,
了一桌子萊,拼命叫我吃,她自己卻連筷子都不動一下,望著桌子發呆。記得有一年,我問琴姨為什麼要做這麼多菜,又沒有客人來;她長長的嘆了口氣,一言不發地回房去了,我跟著進去傻傻地叫琴姨不要生氣,快出來吃年夜飯,她一下子把我摟進懷裡悲慼地哭了起來,當時我雖然不瞭解她內心深處的苦楚和
觸,卻知道家裡氣氛的低沉。那一夜,窗外是炮聲連天起,窗內是一個孤寂的女人樓著一個孤寂的小女孩,別人家是一家團聚高高興興地圍坐一堂吃年夜飯,我們家是兩個掉了魂的女人淚眼相對…你說,我能不討厭幹船的人,能不恨幹船的人嗎?能說他們不可憐,我們不可憐嗎?”
“惠如,你想得太多,太偏了一點…”
“不是我偏,這是事實,是人
,是觸景傷情。難道你心裡一點
觸都沒有?你能肯定地說你無所謂,你很快樂?”她咄咄
人地審視著我。
“我…觸當然有,遺憾丈夫不在家也會,難過也不能免。但是。”我深深
一口氣,繼續說:“我絕不讓那些低落的情緒擊敗自己,佔領自己,而是儘量去克服它,快樂痛苦,完全是一種
覺,你覺得你自己快樂就快樂,你要使自己痛苦就痛苦。完全
之在我。”
“你能,我不能!”
“不是不能,而是你不肯去試,不肯去面對它。對了,以後你和琴姨都到我們家來過年,大家一塊守歲,你說好不好?”
“再說吧。”她興味索然地推委著。
“你看看你,都快做媽媽了,情緒還這麼不穩定,從進來到現在,忽冷忽熱,變化莫定,真是不成。”
“要那麼成幹嘛!”
“好了,好了,不跟你講了,今天好象存心來我我抬扛似的。”我笑著擺擺手“我要去看看女兒醒了沒有。”
“我也要回去了。”
“急什麼?吃了晚飯再走嘛,我炒辣椒給你吃。”
“謝啦,上回吃多了辣椒滿臉長豆子,我出來久了琴姨會不放心,你不知道她那股緊張勁,實在吃不消,有時候被她嘮叨得要發瘋,再不出來透透氣,真會崩潰的,再見,我走啦。”惠如前腳跨出大門,琴姨的電話後腳就跟了過來,我告訴她惠如剛剛走.她才放心地掛上電話。
一長串尖銳的電話鈴聲,劃破了寂靜的黑夜,我由夢中驚醒,一躍而起衝出去抓起聽筒,心裡象打鼓似的跳著。
“喂…”
“心儀,我是琴姨,我在臺大醫院,惠如要你來…”耳邊傳來琴姨焦急的聲音,彷彿透過聽筒伸出手抓我一樣。
“好,好的,我馬上來,馬上來。”放下電話,匆匆換了衣服,跟公公待一番,立即坐車趕往醫院。
四月的天氣,夜裡仍舊寒意人,白天喧鬧非凡的臺大醫院,這會兒卻寂靜得嚇人,鞋跟踏在磨石地上,引起一聲聲迴響,就象一記記敲在心底一般;四周黑濛濛的一片,風吹樹葉沙沙作響,更增加幾分陰森暗魅,心裡實在有點伯,不覺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飛奔地衝向三東病房的待產室,還沒推門進去就已經聽到一長陣歇斯底里的嚎叫聲,惠加兩隻手緊把著
頭的鐵桿,整個身體弓起呈半圓形,臉
慘白,堆滿著汗珠,扭曲得變了型;琴姨一臉愛莫能助地忙著替她擦汗,叫著惠加的名字,假如可能,她真想替惠如承受全部的痛苦。
看到我,惠如一把抓向我,那隻手象鐵鉗般地死夾著,痛徹入骨,我幾乎失聲叫了起來,但是當我接觸到她那雙求助且極度痛楚的眼睛時,心頭興起了一陣陣憐愛的衝擊,只希望能在緊握的雙手中給她一點力量一點寬一點
藉。
“心儀:我受不了,我疼死了…”她又用力捏緊了我;息地叫著,那聲音聽起來悽歷而尖銳,象玻璃般地劃過我心田,使得整個心都跟著
搐起來。
“惠如,聽我說,你先不要亂動,陣痛來時深呼一口。不要把力氣用光;現在靜一下,等痛的時候,試試看。”
“我不管,不管,我每一分鐘都在疼,疼死我了,我要死了,唉喲…我…叫小李回來,叫他回來,我不要生孩子,我不要…”
“惠如──”我用力地握著她的手,寬地說著:“等你生了,我馬上到公司去請他們拍電報告訴他。”那一邊,琴姨正悄悄地在擦眼淚,嘴裡不停地念著:“菩薩保佑,菩薩保佑…”我的眼睛也散出兩道品潤的黑光,在淚光瑩瑩中,躺在
上的惠如彷彿變成了自己,同樣的掙扎,同樣的煎熬,同樣的疼痛,同樣地叫著阿漁的名字…自己是怎麼
過來的?推出產房時,想見阿漁的渴望──從來沒有一個時候
覺那麼強烈地需要他,從來沒有一個時候
覺自己是那麼的孤單,明知不可能卻依舊痴盼得急切,明知是無望卻依舊要希望地莫名地期待…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琴姨問我是不是時候到了,我還沒講話,她就再次跑去打電話請指定的黃醫生來。甘分鐘後,黃大夫帶著濃重的睡意來了。上回我生盈盈時就請他接生,這次也是我把他介紹給惠如的。大概是婦產科醫生當久了,早養成一副不慌不忙、從容自如的耐,不管你多急多痛,他永遠是饅條斯理輕聲細氣的,象一鍋溫
水般的嘔人;這會兒他替惠如檢查之後說:“至少要到天亮才會生。”我看看錶,才不過清晨兩點,到天亮還有三四小時,惠如還有得疼呢。
惠如的陣痛斷斷續續,幾乎陷於半昏狀態,人顯得很虛弱很疲憊,在短暫的間歇中,她竟
糊糊地唾了一會兒,等到窗外
出一線曙光時,陣痛又頻繁起來,惠如發狂地嘶喊,在
上打滾,就在這時,黃大夫來了,吩咐護士推進產房,留下琴姨和我在門外焦慮地守候著。半小時後,裡面傳出一陣嘹亮的嬰兒哭聲。
不一會兒,護士推出一個嬰兒,朝著琴姨說:“恭喜你,是個男孩。”我和琴姨面面相對;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半晌之後,我握住琴姨的手,
動地說著:“恭喜你當外婆啦!”琴姨嘴
抖動著,眼裡盈滿了快樂的淚水,緊緊地回握著我喃喃地說著:“謝天謝地,真謝天謝地!
…
”